古詩《黃遵憲·都踴歌》原文賞析
西京舊俗,七月十五至晦日,每夜亙索街上,懸燈數百,兒女艷裝靚服為隊,舞蹈達旦,名曰都踴。所唱皆男女猥褻之辭,有歌以為之節者,謂之音頭。譯而錄之,其風俗猶之唐人《合生歌》,其音節則漢人《董逃行》也。
長袖飄飄髻峨峨,荷荷。裙緊束兮帶斜拖,荷荷,分行逐隊兮舞傞傞,荷荷,往復還兮如擲梭,荷荷。回黃轉綠兮同挼莎,荷荷,中有人兮通微波,荷荷,貽我釵鸞兮饋我翠螺,荷荷,呼我娃娃兮我哥哥,荷荷。柳梢月兮鏡新磨,荷荷,雞眠貓睡兮犬不呵,荷荷。待來不來兮歡奈何,荷荷。一繩隔兮阻銀河,荷荷,雙燈照兮暈紅渦,荷荷,千人萬人兮妾心無他,荷荷,君不知兮棄則那,荷荷,今日夫婦兮他日公婆,荷荷。百千萬億化身菩薩兮受此花,荷荷,三千三百三十二座大神兮聽我歌,荷荷。天長地久兮無差訛,荷荷。
黃遵憲對于民歌一向有比較濃厚的興趣,曾采土俗男女贈答之歌,為《山歌》若干首,并仿而自作數十首。此首《都踴歌》,如序所云,是據日本男女載歌載舞時所唱之辭“譯而錄之”的,有較鮮明的民俗性?!拔骶?,系指日本平安城,該地歷史上一度為京都,故有此稱?!逗仙琛返奶攸c是“詠歌舞蹈”而合為一,“異曲歌聲,哀思淫溺”,且言辭“淺穢”,很適應釋泄奔放的和纏綿的感情。唐時流傳頗廣。所以他以為《都踴歌》與《合生歌》 “風俗”相似。梁啟超認定譯錄后的此詩為“綺語”,而詩人自己也明言之,毫不避忌“猥褻之辭”,倒是相反地對之鐘愛有加,類此之舉實為詩壇吹拂起一股清新之風。但序末“其音節則漢人《董逃行》也”之說,乃詩人誤記,與《都踴歌》似者當為《董逃歌》而非《董逃行》。
《都踴歌》中,男女表白情愫的行為和心理,盡管來自異域,但中日文化的同源卻也在此中得到證明,我們可從中國古代詩歌特別是樂府中見到不少其風貌、精神與此相近相似的篇什。同時,不難推想,詩人可能于其間摻和進他自己的意愿,進行了適當的藝術加工。
每句句尾后的“荷荷”,是鳴辭中的感嘆之聲,“荷”與 “呵”通,古人用為語氣辭。這給全詩帶來生動的接近生活的真實感。詩句中多有“兮”字,無疑地,這易令人對此產生有文縐縐與民風不合拍的感覺。所以,句末綴以 “荷荷”二字,確可起活化整首詩的作用。
在艷裝靚服的女兒隊伍中,開始展現的是人們的動作,舞袖束裙之時,就暗蘊了吸引異性眼光的心思。如果說,分行逐隊時,重在擺弄自己的身段和舞姿,那么,如“擲梭”般的一往返,就提供了男女接近的機會。隨后,隊中人有的就送起了 “微波”,微妙而難以言傳之秋波,“微波” 中傳達了千言萬語和火一樣的熱情?!拔⒉ā遍_通了兩人的心扉; 你貽我饋,又加固了他們之間用眼波架起的橋梁。吳俗謂好女為“娃”,以 “娃”、“哥”相稱,表明男女已經成為一對有情之人。在“都踴” 中神速地建立起的愛情,可能不同于一般在循規蹈矩中形成的男女關系。所以,“都踴”之時,年輕兒女才著意裝扮,通宵達旦地舞蹈歡唱。
隨后,是對那有了心上人的女子的情懷的描繪。月上柳梢,她還在不停地端詳自己投射在鏡中的容貌; 周圍的一切都已沉入靜寂中,連雞犬都識趣地進入夢鄉。與此相照應的是,她的心情卻那么緊張,心在激烈地跳動。心上人應該來了,她在盼望中……然而,他還是沒有來。在那個時刻的某一點上等候是最令人焦急和傷感的。他不會再來了,雖然失望不可遏止地涌上心頭,這一結局總要接受,“奈何”一聲嘆,內在的壓力多少會減緩。那個“哥哥”,在千千萬萬個可人的小伙子中,只有他才會打動她的心,使她心潮激蕩。今夜,不知什么把他們阻隔了開來;但是,想起他,特別是憶念以往“通微波”的情景,她雖然是一個人在沉思默想,仍是難以自持,雙燈映照下,她的面頰飛起了一片紅暈。同時更加堅定了對他的愛戀。最后數句,可能是日本詩歌中常用的祈禱語,讓菩薩和大神的在天之靈保佑她吧!
總的來說,因是移譯的緣故,這首詩在藝術上屬平平之作,比較而言,黃遵憲動手作這首詩比詩本身的價值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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