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翼
每夕見明月, 我已與熟悉。問月可識我, 月謂不記憶。茫茫此世界,眾生奚啻億! 除是大英豪, 或稍為目拭。有如公等輩,未見露奇特。若欲一一識, 安得許眼力?神龍行空中, 螻蟻對之揖。禮教雖則多, 未必遂鑒及。
世界上的傻事,真是古今皆有。在《把酒問月》中,唐代大詩人李白曾向上天發出過這樣的呆問:“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一千年之后,清代詩人趙翼也和明月說起話來,做出了類似的傻事。從藝術手法上來說,這首《雜詩》用的是擬人化手法,把月人格化,虛擬了詩人與明月的一席對話,借此抒發詩人憤世疾俗的情懷;但從其藝術效果來看,卻使讀者獲得了一種輕松滑稽的傻趣。
作品開篇即傻氣畢露。詩人自信地告訴人們:“每夕見明月,我已與熟悉。”他竟把通常的人際關系運用到人物關系上,以為相見多了,便可互相熟悉,相互談心。作品以這一滑稽荒唐的心態為支點,很自然地支撐起一根令人發笑的杠桿——向明月發出“可識我”的呆問。于是,一串串夢幻似的彩珠也就可以從這根荒唐的杠桿上懸掛下來,展示給讀者——那就是明月的一連串答語。
“不記憶”,是明月對詩人的一句總答;其下十二句,是明月詳述“不記憶”的原因。明月所講述的現象,淋漓盡致地道盡了人間的世態炎涼。對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上人”來說,他們垂以青眼的,只是少數幾個“大人物”;至于蕓蕓眾生,則對不起,一概視而不見。“神龍”四句,以生動的比喻告訴人們:上層統治者與廣大黎民百姓之間,有一條永遠無法溝通的鴻溝;黎民百姓螻蟻般的悲慘命運,就是由這條鴻溝所造成的。作者憤世疾俗的思想感情,通過揭露這種尊卑貴賤的巨大區別得到了充分的表達。
對明月,作者似乎未置褒貶。但是,既然要把明月人格化,既然要借明月之口暴露社會的人情世態,詩人免不了要對明月的口吻腔調作擬態描摹。“不記憶”一語,便已透露出明月對凡人不屑一顧的驕氣;“眾生奚啻億”、“安得許眼力”等語,責備之中露尊大,訓斥之中顯傲慢,維妙維肖地烘托了明月高高在上的架勢和目空一切的傲態。這一切,都是出于主題表達的總體需要。而非詩人隨意落筆、信口雌黃。明月的這類情態,當然是詩人想象的。由于這些想象懸掛在與月對話的滑稽杠桿上,因而有助于進一步豐富作品的傻趣,并借助于這種傻趣寓寄詩人清醒的理智——即對社會和人生的深刻洞察和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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