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
漢帝重阿嬌, 貯之黃金屋。咳唾落九天, 隨風生珠玉。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這首詩通過對陳皇后阿嬌由得寵到失寵的描寫,抨擊了封建統治者沉溺聲色的荒淫腐朽,同時揭示了即使是那些珠光寶氣、受寵一時的帝后也擺脫不了被遺棄的悲慘命運。
全詩十六句, 分四層意思。
第一層意思是:阿嬌受寵,得意非凡。
“漢帝重阿嬌,貯之黃金屋。咳唾落九天,隨風生珠玉。”據《漢武故事》記載:漢武帝劉徹少時,他的姑母問他:“兒欲得婦否?”指左右長御百余人,皆曰:“不用。”最后指其女阿嬌問:“阿嬌好否?”劉徹笑曰:“好!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劉徹即位后,阿嬌做了皇后,果然承寵。這時的阿嬌, 可以隨心所欲,光焰萬丈,氣盛已達登峰造極的程度。“落九天”、“生珠玉”的夸張,是強化阿嬌神采飛揚的藝術手段,給人以極其鮮明而深刻的印象。
第二層意思是: 阿嬌失寵, 今不如昔。
“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劉徹棄阿嬌,寵幸衛皇后(字子夫)。據《漢書·外戚傳》說,漢武帝之衛皇后,本是平陽公主的歌女,武帝去那兒玩時,看上了她,后被收入宮中得幸。皇帝有了新承寵,而自己又失寵,阿嬌就妒恨起來。為了奪寵,阿嬌曾以黃金百斤請司馬相如作《長門賦》訴說自己的愁怨, 以感動漢武帝, 重新得到寵幸。詩人在《白頭吟》中所說“但愿君恩顧妾深, 豈惜黃金買詞賦”,就是指的這件事。但是阿嬌如此煞費苦心卻收效不大,這正如辛棄疾在《摸魚兒》一詞中提到的:“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阿嬌幽閉在長門宮內,雖說跟皇帝僅隔一步之遙,但咫尺天涯,宮車不肯暫回。失寵之恨怨是從得寵之歡樂反襯出來的。詩人在前一層意思里“揚”其得寵, 正是為了在這一層意思里“抑”其失寵。而在這一層意思里,又以他人之得寵,烘托出阿嬌之失寵。“還歇”,寫出了陳皇后一前一后,一昔一今之間所發生的變化,地位高低懸殊,起落的幅度顯得多大啊!“卻疏”,寫出了陳皇后嬌妒的失敗,走向了她愿望的反面,落得了被疏為“廢皇后”的可悲結局。此間,所出現的一連串對比,把得寵與失寵的不同處境區分得尤為明顯,特別是將與得寵相對立的失寵,從阿嬌的一切都不能與過去相提并論上,引向了相反的極端,收到了筆峰轉折的藝術效果。
第三層意思是:君恩斷絕,勢難挽回。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用形象的比喻,說明阿嬌已無計叫漢武帝回心轉意了。劉勰在《文心雕龍·比興》中說:“比之為義,取類不常,或喻于聲,或方于貌,或擬于心,或譬如事。”這里,是“譬如事”。“雨落”豈能“上天”,“水覆”豈能“再收”, 以此比喻阿嬌要想重新得寵,除非“雨落”了能“上天”;“水覆”了能“再收”,強調她的任何指望都不能實觀了。“妾”雖有“意”,“君”卻無“情”,這就象水流,各自東西,所謂“東流不作西歸水”(李白:《白頭吟》)。讀者細味這個用喻,自然會聯想到阿嬌的“薄命”。此詩的“依題立義”,到這里已作了充分的表達。
第四層意思是:以色事人,好景不長。
“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過去如芙蓉花般的蛾眉妖冶,而今卻成了斷了根莖的敗草一樣,不那么楚楚動人,因此阿嬌也就失去了君王的寵愛。詩人以此作比興,升華出一條哲理,指出以色事人是不得長久的。這固然對君王的貪花戀色作了尖銳的諷刺,而更為重要的是在提醒一時得寵的宮妃,乃至皇后,別忘了日后會有色衰見棄的一天。這是普遍規律的概括,凝聚著多少宮廷生活的豐富內容, 具有警策的力量。詩的末兩句,是整首詩的“龍睛”之所在, 即主旨之所在。“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雖眾辭之有條,必待茲而效績”(陸機:《文賦》),要是沒有了末兩句,那就爽失了啟迪的作用,也就看不出深刻的含義。
全詩語言明白如話,舒暢自若,比喻、對比、警策等手法的交叉運用,不獨增強了形象性, 而且放射出了理趣的熠熠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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