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禹偁
兩株桃杏映籬斜,妝點商山副使家。
何事春風容不得?和鶯吹折數枝花。
宋太宗淳化二年(991),詩人替散騎常侍徐鉉雪冤,抗疏論妖尼道安誣告不實,結果反被朝廷貶為商州(今陜西商縣)團練副使。此詩即作于貶商州的次年即淳化三年(992)春。
全詩以“桃杏”花作為中心意象。桃花:“一枝枝綴亂云霞”,“占斷春光是此花”(白敏中《桃花》);杏花:“紅杏枝頭春意鬧”(宋祁《玉樓春》),都是冬去春來的典型風物。詩人“春居”見“桃杏”盛開,興感雜生,是十分自然的。
首句點出“桃杏”的意象,具體描繪“桃杏”盛開的情狀:一桃一杏故云“兩株”;桃花、杏花皆紅色,而一旦二者傾斜于竹籬之旁,相互映照,益發如錦似霞,春光爛漫。“映”字頗傳神。這一句暗點詩題之“春”意。
次句由花而引出詩人居處,暗點詩題之“居”意,“商山副使”乃詩人自稱。商山在商州東南。團練副使是一個安置貶謫官員的閑職。作為一個“心有屠龍奪明珠志”(劉斧《青瑣高議》)的有志之士,詩人對其無所作為的處境甚感苦悶、憤懣,故其詩中有“副使官閑莫惆悵”(《寒食》),“從今莫厭閑官職”(《春居雜興》)之類的牢騷語。而且商州屬荒涼偏僻之地,其《七夕》所謂“山城已僻陋,旅舍甚叢脞”也。居于此亦生“此心牢落共誰論”(《日長簡仲咸》)的孤寂之感。鑒于此,詩人對“妝點”陋居風光的“兩株桃杏”倍加珍惜。它們不僅為“商州副使家”增添了生氣與色彩,作為詩人“郡僻官閑”(同上)時空環境中進行審美觀賞的對象,聊以排遣單調乏味的時光;同時亦可作為宣泄內心郁憤的對象,借以慰藉痛苦的心靈。因此,這新春的“桃杏”對詩人來說并非等閑之物。
但是,命運似乎處處與詩人作對。就是這唯一的精神寄托之物亦不為造物所容:“何事春風容不得,和鶯吹折數枝花。”詩人筆鋒陡然一轉,作者的審美感情由喜悅而變為憤慨。這種感情正是詩人“興”之所在。“春風”在詩人筆下被擬人化,與李白《春思》云“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帷”系同一手法。但“春風”不是溫馨、多情的春的使者,倒像一個毀滅美好之物的無情“殺手”。它硬是吹折了數枝紅艷的桃杏花枝,甚至連那于花枝上歌唱的春鶯亦遭殃(說“鶯吹折”屬于詩“無理而妙”之法,不必拘泥于字面),留給詩人的只是殘枝落紅的凄慘景象。“桃李”何罪?春鶯何辜?竟遭此厄運!這兩句寫詩人惜“桃杏”亦即自惜命途多舛。語意蘊藉,詩旨深厚。詩人謫貶商州時的憤懣全借此責問之句發泄出來,正所謂“發憤以抒情”(屈原《九章·惜誦》)也。詩人原有的一點“春居”喜悅此至被破壞殆盡,而且更深地陷入牢落無偶、孤寂凄涼的心境中。據《蔡寬夫詩話》,詩人之子嘉佑指出后兩句與杜甫詩“恰似春風相欺得,夜來吹折數枝花”(《絕句漫興九首》之二)相近,“請易之”,但詩人卻喜云:“吾詩精詣,遂能暗合子美邪?”又為詩曰:“本與樂天為后進,敢期杜甫是前身?”(《自賀詩》)終未改寫。這說明詩人并非有意抄襲杜詩;或許杜詩早藏于詩人潛意識之中,一旦與眼前情景吻合就自覺躍入詩人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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