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涉
江城吹角水茫茫,曲引邊聲怨思長。
驚起暮天沙上雁,海門斜去兩三行。
潤州,隋開皇十五年(595)置,以州東有潤浦得名,治所在延陵。唐改丹徒,即今江蘇鎮江市。角,古樂器名。出于西北地區游牧民族。《晉書·樂志》:“胡角者本以應胡笳之聲,后漸用之橫吹,即胡樂也。”首句展開一幅天宇寥廓,暮色蒼蒼、江水茫茫、角聲哀厲的場景。詩題《全唐詩》一作《晚泊潤州聞角》。在如此廣闊的背景下,晚泊之人目之所見,耳之所聞,是一片凄清愴涼。景中含情,已透紙面。次句由暗轉明:“曲引邊聲怨思長。”前四字對角聲再作皴染,它哀怨凄涼,如邊塞悲涼之聲悠悠不絕。從上下句看,邊聲指角聲。本來邊聲應為邊塞所獨有,總指一切帶有邊地特色的音響:人喊、馬嘶,如李陵《答蘇武書》所云:“側耳遠聽,胡笳互動,牧馬悲鳴,吟嘯成群,邊聲四起。”宋人范仲淹《漁家傲》:“四面邊聲連角起。”“邊聲”包括有角聲,但并不就是角聲。這里用“邊聲”更會使人興起“涼秋九月,塞外草衰”深一層的凄涼意識。“江城”《全唐詩》作“孤城”,那么大漠窮秋、孤城落日的景象又會涌上心頭。這樣“怨思長”既真實可信,也使讀者得以馳騁想象了。這一切,是由于詩人巧妙地運用景物的烘托渲染的緣故。
古人論詩謂“絕句以第三句為主,須以實事寓意,則轉換有力,涵蓄無盡”(吳訥《文章辨體序說》引宋人周弼語)。本詩第三句正應此說。吹角之聲固可“驚起暮天沙上雁”,這是“實事”。但詩人這樣寫不在雁之是否會“驚起”,而是另有“寓意”:雁聞角聲尚“驚起”,其聲之哀厲可見,那么,人何以堪!妙在詩人不直說,而讀者又可以言外見之。李益《夜上西城聽梁州曲二首》其二:“鴻雁新從北地來,聞聲一半卻飛回。金河戍客腸應斷,更在秋風百尺臺。”前二句造意與本詩第三句相似,但接以直述其情,而不如本詩之“涵蓄無盡”,且一結“海門斜去兩三行”,更使人“清廟之瑟,一唱三嘆”,而覺其言有盡意無窮了。海門,論者或據《鎮江府志》:“焦山東北有二島對峙,謂之海門。”或謂:縣名,在江蘇省南部,長江北岸。其實這里可看作指鎮江以東江面,長江東流入海,至此江門愈廣,且巳近海,故稱海門。元人薩都刺《贈彈箏者》:“銀甲彈冰五十弦,海門風急雁行偏。”用“海門”既狀雁行成陣聲勢,也暗示箏聲音域遼闊,清音嘹亮。“海門斜去”,飛向了遼闊的東南海域,距潤州遠了,遠了,距詩人的家鄉洛陽何嘗不更遠,更遠了!故里既不得歸,連雁傳書也不可能了。詩人曾因事謫康州(治所在今廣東德慶),此詩或作于遷謫途中。
詩破題即言“吹角”,它貫穿始終。前二句借常見常聞也最具有特征的景物,“渲染烘托,妙奪天工”(方薰《山靜居畫論》)。后二句用不言人而言雁的所謂“不犯本位”的寫法,更深一層傳出人的怨懷。但無論景中寓情(首句),徑直抒情(次句),或借物抒情(三、四句)都音韻悠長,情思綿邈,無愧為博士(李涉曾為太學博士)集中的“高調”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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