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應物
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
山空松子落,幽人應未眠。
這首秋夜懷人詩,作于詩人為蘇州刺史時。邱二十二員外即丘丹,當時正隱居于臨平山煉丹學道。
詩人在晚年,無論在滁州、江州還是在蘇州,都是過著獨身生活,因而,他常喜歡在夜間談詩寫詩,以排遣獨居之孤苦,滌除官場生活所難免的厭倦、煩悶、庸俗乃至痛苦。他想念詩友、親人的作品,常常是夜間寫成。而秋夜,又是最令詩人動感情的時刻,如:“暗窗涼葉動,秋齋寢席單。”(《秋夜》)“秋齋獨臥病,誰與覆寒衣。”(《郡齋臥疾》)“夜半鳥驚棲,窗間人獨宿。”(《同褒子秋齋》)這樣的晚上令人感到孤獨,使人格外想念朋友,首句“懷君屬秋夜”就真實地寫出了這份情懷。屬,適值的意思,“君”即詩題中的邱二十二員外。“秋夜”與“懷君”,用一“屬”字加以連綴,就揭示了這“秋夜”之景與“懷君”之情之間的內在聯系:秋夜之景觸發并加重了懷君之情,而懷君之情又使詩人覺得秋夜更加寂寥、深永與凄清。正因為懷人而引起的愁緒難以排遣,詩人便“散步詠涼天”,想借散步詠詩來消愁,這就愈加寫出了懷人之情的深與摯。
“建安七子”之一徐幹說:“寄身雖在遠,豈忘君須臾。既厚不為薄,想君時見思。”(《室思》)對于分隔兩地而互相懷想的友人來說,當自己思念對方時,自然會想到對方也在思念自己,即韓愈《與孟東野書》所謂“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懸懸于吾也”。韋應物這首詩的三、四句,也是由實到虛,用透過一層的手法,從對方落墨,懸想友人因懷想自己而倍感孤獨、夜不成寐的情景,從而把自己的相思之情表現得更加委婉而深摯。“山”字點出丘丹隱居之地,“空”字寫出了山的空曠幽靜。正因為山空夜靜,因而連“松子落”這種極細微的聲音都能聽得到。這個“松”字選得好。這“松子落”的聲音既然是詩人想象中的友人所聽到的聲音,這說明友人正隱于“松”下。因而這“松”字既是寫景,又極為切合隱者的身份,象征意味頗濃。因為它為讀者勾畫出了一個超塵絕俗的清幽環境;并可使讀者由此而想到居于此地者的高潔人品,另一方面這也是用典。《列仙傳》云:“偓佺以松子遺堯,堯不暇服也。時人服者,皆至二三百歲。”使用這個典故,就與隱居于臨平山中學道的丘丹極為貼切。落句“幽人應未眠”是想象友人也會因懷念自己而尚未入眠。他或許也像自己一樣正“散步詠涼天”吧?落句之所以富有情味,是因為第三句以景加以襯托的原因。這二句遙想丘丹山居秋夕情景,寫足相懷之意,彌見真摯。
這首詩以景襯情,語言樸素如話,而相知之情,表達得頗為深切,極富清幽恬淡閑遠之趣,確如施補華《峴傭說詩》所評:“韋公‘懷君屬秋夜’一首,清幽不改摩詰。”宋顧樂《唐人萬首絕句選》也認為此詩“淡而遠”。在藝術構思上,此詩分兩個層次。一、二句就自己方面實寫,三、四句就對方虛寫,其中自有聯絡照應之妙。“松子落”與“秋”相對應,“未眠”與“散步詠涼天”相呼應,這樣,就在同一個時間里呈現出兩個不同的空間,使讀者既能看到懷人之人,又能看到被懷之人,詩人既不別出心裁也不故意牽搭,只就兩地加以對照,便描繪出一種悠閑淡遠的境界,故白居易說韋應物“五言詩文,又高雅閑淡,自成一家之體”,給以很高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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