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家盡錦衣。
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
這首詩的主題思想大體和《蘇臺覽古》相同,也同是李白在以湖北安陸為生活中心時漫游吳、越所作。但兩首詩中,詩人懷古的審美意象和思想結構各有不同,因之,藝術表現的手法也各有不同。這首詩中,李白是從古寫到今,從人事寫到景物;而《蘇臺覽古》恰恰與此相反,是從當前的舊苑荒臺寫到昔時的吳王宮殿,從柳色、菱歌寫到歷史興廢。
作為詩的開頭的古事,是春秋后期有名的吳越之爭。勾踐曾遭吳國侵略。后來刻苦自勵,臥薪嘗膽,發憤圖強,志圖恢復,終于報仇雪恥,滅了吳國。說來兩國間的關系和戰爭的源源本本,內容紛繁,可到了李白詩中,只是錘煉成這樣雄健渾凝、氣象萬千的兩句:“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家盡錦衣。”越軍凱旋以后,勇敢的戰士都脫了戰袍,一起換上了因功受賞的錦衣了。衣錦而兼還鄉,這已經表現出越國勝利氛圍的洋溢,更何況又加上一個“盡”字,就更渲染出“義士”之多,功勛之大,實際也無異表現出越國勝利的威風凜凜。
越國的興盛,寫到這里,應該說是寫足了。一般七絕詩的轉折點多是安排在第三句,按理說寫到這里,就可以掉轉筆鋒,改寫由興而廢了。可我們這位脫略町畦、縱筆自如、不拘一格的浪漫主義詩人,偏偏不拘牽于常法,而喜為突破。原來越國凱旋景象在詩人浮想中是如此:美麗如花的宮女在越王宮殿里是那樣輕盈曼妙地載歌載舞,殿中的歡樂氣氛是那樣春意盎然。宮女如花,宮殿生春,越王的志得意滿該又是如何呢?這樣,最后的由盛轉衰就更顯得水到渠成了。和吳宮一樣,歷史的大潮淘盡了越中的多少繁華!過去的歡欣、熱鬧,一切的美好氣氛,包括復國的成功,凱旋的得意,征人還家時的自豪,王宮里的喜氣洋洋,終于都化為泡影。特別是統攝全詩的越王——這位吃大苦、報大仇、滅大敵、以“臥薪嘗膽”傳名后世的國王,這一個在詩一開頭就出臺的人物形象,實際上成為了凄涼結尾的最主要的反襯。誠一世之雄也,可現在呢,越王和他統屬的一切都杳然無蹤了,唯一能見到的只是在“春殿”故址,還有鷓鴣鳥在飛翔。……
人們憧憬的某種事物幻滅了,代之而起的卻是另一種事物,一時意想不到的,同幻滅事物有某些內在聯系從而有可能引起人們對幻滅事物更多的縈念和緬想的,這就更富有詩情畫意和味外之味,也就更引起人們對宇宙的變化的哲理思考了,比如說,在劉禹錫筆下,煊赫異常的“王謝堂前”誠然連斷壁也已難尋,可眼前恰飛來了燕子,那也許是曾經在這些貴族人家梁上棲身過的燕子吧。韋莊的《金陵圖》詩中,六代豪華誠然如夢,但親眼看過六代豪華的臺城柳色,不是還依舊煙籠于十里長堤之上嗎?鷓鴣,燕子,楊柳,是一組;越王臺,王、謝堂前,六朝,又是一組。這一對參照系,形成了“存在”和“幻滅”的對比,并以眼前存在著的事物的蕭瑟氣氛,烘托出“幻滅”的封建王朝曾經一味貪戀繁華而最后落得如夢如煙的空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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