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開
鳴骹直上一千尺,天靜無風聲更乾。
碧眼胡兒三百騎,盡提金勒向云看。
一提起邊塞詩,人們總不由得想起唐王之渙《涼州詞》“春風不度玉門關”的荒僻,想起王昌齡《出塞》詩“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鏖戰,想起高適《燕歌行》“玉箸應啼別離后”的情思,等等。宋代柳開《塞上》詩,卻視角特異,似中國畫的散點成聚,眾人之眼,最后集中在大漠天空的箭入深處的云端。詩中有畫,生動逼真,因其特有的構思和圖景,被人繪成畫圖傳觀,事見宋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卷三引《倦游雜錄》。
胡人以鞍馬為家,射獵為俗。在天靜無風的大漠曠野,突然出現呼嘯聲,已著實令人吃驚。詩中以呼嘯聲“鳴骹(xiāo)”作修辭手段,指代響箭,曠野靜空,聲響格外清脆響亮,響箭則有似射入宇宙深處,“直上一千尺”。這一偶發,殊成懸念,與其說是事變驟起,不如說是彎弓射大雕,引來行進中的藍眼睛胡人騎兵數百人,無一例外地按住飾金的馬轡,駐足仰望云端。詩中沒有出現射箭人,他,或者就在“三百騎”內,或者另有所處,總之,他是一位射技高超的英雄,于無聲處突發響箭,搭弓嗖聲,立即引起稟性警覺的胡騎駐足,進而引起所有在場的人對這位無名英雄的由衷贊美。杜甫《哀江頭》詩“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墜雙飛翼”,輦前才人的射技,博得楊貴妃一笑;韓愈《雉帶箭》詩“將軍欲以巧伏人,盤馬彎弓惜不發”,征戰將軍的射技,還在于選擇射發的時機,典型環境不同,典型事件的描寫手法也不同,各見其藝術家的匠心?!度稀芬辉?,妙在既無射箭人,又無弓箭,不寫實而寫虛,只寫響箭之聲,以聲代箭,只寫響箭聲之后的一群贊美者,寫贊美者不寫其如何言語,而寫其剎那間的驚奇的動作,動作既非驚恐,亦非雀躍,那是數百騎胡兒的藍眼睛中射出的視線會聚那箭入深處的云端,未必能見到箭,視線會處,贊美所在,此時無聲勝有聲,抵得上成千上萬句贊美之辭。寫作手法上,可謂詩人匠心獨運,另辟蹊徑。而于思想內容上,亦非“鏖戰”抑或“情思”,卻是彼時彼地的另一種真實,可謂邊塞詩藝苑中的另一朵奇葩。全詩以無聲和有聲對待,一(一千尺)和多(三百騎)對待,無色(天靜)和有色(碧眼、金勒)對待,一幅邊塞的美的構圖,充滿著辯證法,而邊塞風光的自然之美,透過“直上”、“天靜無風”、“云”等字眼,隱約可現,令人陡生“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之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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