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再思
一聲梧葉一聲秋, 一點芭蕉一點愁, 三更歸夢三更后。落燈花,棋未收, 嘆新豐孤館人留。
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
徐再思(約1320年前后在世),字德可,嘉興人,生卒年均不詳。
這首散曲,題為《夜雨》,主要內容則是寫雨夜的游子情思。
前兩句先寫秋夜雨景。作者選擇了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具有傳統表現力的兩樣事物——“梧葉”和“芭蕉”——來繪制雨景,表達愁思。“一聲梧葉一聲秋”,梧葉飄落,表明秋天已經來臨;梧葉落地有聲,寫出落葉之濕沉,暗示“雨”字;“一聲”與“一聲”相對,極狀梧葉越飄越多,秋氣逼來之緊。“一點芭蕉一點愁”,雨點打在芭蕉上,恰似打在心上,引起無限愁思。“一點”與“一點”相對,形容愁思之多猶為雨點。這兩句用“一聲”“一聲”、“一點”“一點”,重在寫其所聞,而略寫其所見,正是扣住了題目上的“夜”字。寫景是為了抒情。寫秋,寫夜,寫雨,都是為了突出“愁”字,為了下文抒懷制造相宜的環境氣氛。
“三更歸夢三更后。”回歸故鄉,是作者日思夜想的一樁心病。歸思而成夢,可見它是如何日日夜夜地纏繞著詩人的心靈。直到“三更”才能開始作歸鄉之夢,說明詩人在三更之前因思念故鄉難以安寢;“三更”始作歸夢,此夢自然只能成于“三更”之后。“三更”對“三更”,極言入睡之遲,好夢難成,一則表思鄉之苦,二則為下面回寫“棋未收”從時間上預作安排。“落燈花,棋未收”。“落燈花”即燈花落,寫燭已點盡,回應“三更”,以示時間之長;“棋未收”,剛下過的棋子還散在棋盤上,懶得收拾。詩人鄉愁縈懷,孤寂難耐,便在雨夜邀人下棋,而棋后竟懶于收拾棋子,便表明思鄉之愁非但未能排遣,反而越下越悶了。“嘆新豐孤館人留。”“新豐”,地名,位于今陜西省昭應縣境內。作者是浙江省嘉興人。游子遠離故鄉,客居孤館,秋風增憂,夜雨添愁,無法排遣,只有長嘆了。詩人之所以“三更歸夢三更后”,之所以遲遲不能入睡,我們從這個“嘆”字上可以看到他轉側床頭的苦狀。
那么,詩人為何日夜想著歸鄉呢?他為什么嘆息,有什么愁苦呢?最后三句從正面作了回答:“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枕上十年事”,固然是指夫妻間的相親相愛,但并不僅限于此。十年來,夫妻患難與共的種種經歷,歡樂和痛苦的種種回憶,人世炎涼的種種遭遇……都包括在這個“事”字之中。愛妻固可憐,二老尤可憂。父母年事越來越高,非但不能安享晚年清福,反而要為遠游的兒子操心, 自己心中怎能不感到痛苦和悔恨呢!這一切,就是詩人愁苦思慮的具體內容,就是詩人嘆息難眠的心頭怨緒,就是詩人日夜急欲歸鄉的直接原因。這支散曲與張可久的《秋懷》,在風格上正好相反,它的結句直抒胸臆,輻照全曲,將悲秋、愁雨、歸夢、嘆孤一并收束,落入心頭,結到曲終,感情的抒發顯豁而有力。
善用數詞,尤其是將有關數量詞成對使用,是這首散曲的一個特點。以“一聲”與“一聲”相對而狀秋逼之緊,以“一點”與“一點”相對而示愁思之多,以“三更”與“三更”相對而寫入睡之遲,都對感情的抒發起了強化夸飾作用。“十年”和“二老”雖非同詞對用,但屬概數與確數對用。“十年”,會有多年往事如過眼煙云、似一覺夢幻之嘆;“二老”則實指雙親,確而不泛。作者在其他散曲中也常喜歡用數字表情達意,而且同樣用得很好。現抄錄《春情》一首如下,以供欣賞:
九分恩愛九分憂,兩處相思兩處愁,十年迤逗十年受。幾遍成幾遍休,半點事半點慚羞。三秋恨三秋感舊,三春怨三春病酒,一世害一世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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