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凱
落葉蕭蕭江水長,故園歸路更茫茫。
一聲新雁三更雨,行人何處不斷腸。
這詩大約作于明初的首都南京。當時袁凱以布衣身分被召為御史,照說也是一件榮耀的事。可是,朱元璋對江南士大夫抱有深刻的忌恨,動輒加以罪名,處以極刑,許多名流冤死刀下,袁凱也屢遭危險。這種提心吊膽、朝不保夕的官宦生活,實在是令人畏懼。所以袁凱并不以此為榮,而是一心想離開這兇險的漩渦,回到家鄉華亭(今上海松江)。由此可見,詩中所寫,并非尋常意義的“客愁”,只是詩人不好明說罷了。
首句化用杜甫《登高》詩中名句“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合二為一。杜詩作于四川夔州,袁詩作于南京,但都在長江邊,情境俱切。在這句所寫的蕭瑟景象中,已透出傷感的氣氛,接著點出傷感的原因:“故園歸路更茫茫”。“更”字比較的基礎是前句的“江水長”。長江滔滔數千里,在南京一帶,江面遼闊迷茫。而回到故園的道路,比它更為漫長,渺渺不可見。細心的讀者馬上會發現:從南京到松江,道路算不得太遠,交通又十分方便,這樣說,豈不是不合道理?確實如此。但正是從這不合理的表述中,隱約透露真情。原來,故園隔絕的原因,并不是天遙地遠,而是身不由己,羈縻朝廷。況且又處處危險,弄不好就要送命。這樣的處境中,遙望歸鄉之路,豈不是“茫茫”無盡頭的嗎?
此意閃爍,一點即止,下面轉寫,“夜坐”情懷。在思鄉的焦慮中,聽到南飛雁群的鳴聲,想到人竟不如雁兒自由,可以往來高空,無所阻遏。說“一聲新雁”,是突出心理的敏感,也就表現出思歸的急切。但終究是無可奈何,長夜枯坐,不能入眠,聽那淅淅瀝瀝的秋雨,飄灑到三更。不用多說,“三更雨”已經從側面描繪出詩人百無聊賴的、沉悶的心情。
結句不從第三句直接引申,作深一層的抒發,卻跳開一步,說此情此景,令離鄉之人,無不哀痛欲絕。這也是吞吞吐吐的筆法,避免對自身的境遇,切入太深。同時也隱含世路崎嶇、傷心非我一人的意思。
這詩字面很陳舊,看起來好像沒有多少新意。但仔細地讀,才感覺到一種閃閃爍爍、欲說還休的沉痛,表述其實是很用心。選用陳舊的語言、意象,只是要把某些尖銳的情緒掩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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