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燮

客心如水水如愁，容易歸帆趁疾流。

忽訝船窗送吳語，故山月已掛船頭。

葉燮是吳江(屬江蘇)人，此詩寫他從苕溪(水名，在今浙江湖州地區(qū))乘船回吳江的感受。“客”，作者自稱。在異鄉(xiāng)的苕溪當(dāng)然是客，對于久別的家鄉(xiāng)，也是“乍歸猶似客”啊!

首句“客心如水水如愁”，一反前人之直接以水喻愁，而用虛實相生、回環(huán)互扣的寫法，先說“客心如水”，以水喻客心，再說“水如愁”，以愁喻水，借水遞喻，點明客心即愁心、思?xì)w之心。從字面看，也暗用了謝朓的名句：“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暫使下都夜發(fā)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詩》)第二句“容易歸帆趁疾流”，進一步點出“客心如水”還有一層含意：思?xì)w之心如水之急。但這層含意仍然不是直接以水喻心，而是借“歸帆”來傳達：歸心如箭，水流之疾似之;水流甚疾，歸帆亦隨之而速。客心、疾流、歸帆，猶如舉杯邀月，對影成三，三位一體。唐人詩亦有“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之句(許渾《謝亭送急》)，但不若葉燮這兩句有融情入景之妙。

三、四兩句寫到家時的情景。“忽訝船窗送吳語，故山月已掛船頭。”訝者，訝到家之速，中含驚喜之意，猶杜甫“妻孥怪我在”句中之“怪”字，含不盡之意于言外。船靠岸了，首先聽到的是從船窗外飄進來的親切的鄉(xiāng)音，船頭之月，當(dāng)然也是故鄉(xiāng)之月。鄉(xiāng)音，月色，似夢非夢，到家欣悅之情借此實景拈出，無限鄉(xiāng)愁、似箭歸心，至此渙然消釋。本來，月是超越時空的，“松間明月長如此”，“隔千里兮共明月”。但是詩人往往喜歡限月以時空，使之有“今月”、“古月”、“秦時月”、“故山月”，從而發(fā)思古之幽情，寫懷鄉(xiāng)之意緒。此詩末句，正是暗用了杜甫“月是故鄉(xiāng)明”句意。沈德潛評此詩第三、四句云：“初歸家時實有此景，比‘忽驚鄉(xiāng)樹出，漸覺熟人多’更妙。所比之句見唐人李昌符《秋晚歸故居》詩，它們確實不如葉燮這兩句詩的情景交融、韻味別致。

葉燮論詩主“生”、“新”、“深”，又說：“凡一切庸熟、陳舊、浮淺語，須掃而空之。”他的這首詩語新意深，力避庸熟，確能實踐其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