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東流去,何時到雍州?
憑添兩行淚,寄向故園流。
讀這首詩,首先使人懾服的是后兩句中的奇想:詩人身在渭州(治所在今甘肅隴西縣西南),遙思遠在長安的故園(岑參是南陽人,因久居長安杜陵,故稱長安為故園),空思無所益,于是想請(“憑添”的“憑”作請講)渭水帶兩行眼淚去,使下游的親人見到河里的眼淚,知道詩人在想念著他們。淚水可寄,此天下之大奇!借淚水而寓情思,此天下之大癡!劉永濟《詞論》說:“情真之極,轉而成癡,癡則非可以理解矣。……天下惟情癡少,故至文亦少。情癡者,不惜犧牲一切以赴之。”岑參借助人們在感情至深至濃之時便會產生一些違反事物常理的癡想的心理特征,構思出寄淚寓情的奇特詩句,正好反映了詩人“情真之極,轉而成癡”的心態。他思家的情緒濃到了頂點,竟幻想用寄淚的方法尋求解脫,這是言內之意。但誰都知道,寄淚達情是辦不到的,所以這種方法不僅不能給他解脫,相反,會使他更受相思情緒的煎熬。作者明知淚不可寄卻又不得不想寄淚,又說明他是除此之外無以自解了——凡此,則是掩卷之后我們不難想到的言外之意。這兩句詩情真之極而又通俗、自然,這是它們成為久傳不衰的“至文”的原因。
這首詩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它始終用渭水作抒情線索。作者赴安西,過渭州,離家日遠,愁緒漸濃。這時忽見源渭州向長安的渭水,它既象征著詩人不絕的情思,又牽引著這情思滔滔東去,于是便釀出“渭水東流去”一句。由此可見,在構思的最初階段,渭水實為感情的觸發點。因此,這一句中的“東”字,看似平常,卻是全詩的關鍵。次句的“雍州”為唐初州名,治所在長安,開元初改成京兆府。謂“何時到雍州”者,帶有嫌水流太慢的意思,表達的是作者之心急于回到長安的愿望,已經包含著借水寄情的成分。到了后兩句,抽象的寓情被鑄成具體的寄淚,而淚水之可以到雍州,依靠的也正是渭水——從抒情的過程看,渭水又成了作者文思奔涌的憑借,整首詩也便在渭水的汩汩流淌聲中形成一個嚴密的有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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