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詩詞鑒賞《紅樓夢曲十四首(其十三)》好事終
好事終
畫梁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
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
這支曲子是詠秦可卿的。寫秦可卿因“情”而死,暗示賈珍與秦可卿亂倫之事乃是賈府敗落的根源。曲名《好事終》的“好事”既指人生的富貴榮華,又特指男女風月之事,是反語。
秦可卿原是一個被棄于養生堂的孤女。她的養父秦業是一位“宦囊羞澀”的營繕郎,因無兒無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死了,只剩下個女兒,小名叫做可兒,又起個官名叫做兼美。長大時,生得形容裊娜,性格風流,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她是寧府賈蓉之妻,賈珍的兒媳婦。
秦可卿是作者著墨不多卻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之一。在小說中,她出場較早,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釵”,就是從她那間香艷無比、富有象征意義的臥室開始的,夢中作者又讓警幻仙子把自己的妹妹——“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許配給寶玉,授以云雨之事。通過這些撲朔迷離、亦假亦真的描寫,暗示了秦可卿與賈寶玉之間的風月情事。但不久她便突然得病死去了。秦可卿究竟因何而死?今稿說她是因“水虧火旺的癥候”而死。但是,根據金陵十二釵中她的圖冊所繪“高樓大廈,有一美人懸梁自縊”的暗示,她應是“懸梁自縊”的。靖藏本第十三回畸笏叟的一條批語說:“‘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雖未漏,其言其事則令人悲切感服,故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是以此回只十頁,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去四、五頁也。”可知小說原稿是有“秦可卿淫喪天香樓”的情節的,后來,畸笏叟因她有“魂托鳳姐”等情,有意為其隱惡,建議作者刪去“遺簪”、“更衣”諸文,回目也改為現在的“秦可卿死封龍禁尉”。天香樓是寧國府中樓名,而小說第十三回仍有秦氏死后賈珍“另設一壇于天香樓”的話,甲戌本脂批稱其為“未刪之筆”。可見作者并未完全采納畸笏叟的建議,故意留下了“懸梁自縊”、“另設一壇于天香樓”等蛛絲馬跡。據此,人們推測秦可卿可能是因為與公公賈珍亂倫之事被人撞見,羞辱難當,在天香樓懸梁自盡的。
曲文首句:“畫梁春盡落香塵”,是說雕梁畫棟的朱樓繡戶春事已盡,只落得點點香塵。暗寓秦可卿在天香樓懸梁自盡一事。句中的“畫梁”自然是指秦可卿“懸梁自縊”的天香樓之“梁”;“春盡”既指秦可卿青春早逝,又兼指秦可卿與賈珍風月之事已盡。“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是說憑恃花容月貌,擅長調風弄月,乃是后來賈府敗落的根本原因所在。
“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是說賈府的子孫后代之所以道德淪喪,不能繼承祖兄事業,并導致整個家族的覆滅,那責任就在賈敬身上,罪魁就是寧國府。箕,簸箕;裘,皮袍。《禮記·學記》:“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意思是說,善于冶煉之家的子弟,必定先要學會補續獸皮、縫制皮袍,為將來學習冶煉作準備;善于制弓之家的子弟,必定先要學會撓屈柳枝、編制簸箕,為將來學習制弓作準備。因此,后人就用“箕裘”比喻繼承祖先的事業。箕裘頹墮,指后代子孫未能繼承祖業,一代不如一代。敬,指賈敬,他是賈珍的父親。小說中說他“一味好道,只愛燒丹煉汞,別事一概不管”。由于他頹墮家教,縱容子孫胡行妄為,以致發生了珍、蓉父子與尤氏姐妹聚麀、賈珍與兒媳婦淫亂的丑事。家事消亡,即家道敗落,指賈府被抄之事。寧,指以賈敬為家長的寧國府。
末句“宿孽總因情”,是總結全篇。前面已指出“箕裘頹墮”、“家事消亡”的罪魁禍首在賈敬、在寧國府,末句則進一步指出,造成這一切罪惡的總根源在于一個“情”字。宿孽,即原始的罪惡、禍根。
這首《好事終》,除首句寫秦氏之死的本事外,其余全系作者借題發揮的議論之詞。曲文雖也說“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對秦可卿不無微詞,但總的說來是同情多于譴責的。作者抨擊的對象主要是賈敬和他的不肖之子賈珍。“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這就等于告訴人們,秦可卿的墮落完全是由于賈府上下淫靡腐化造成的,首惡便是她的公公賈珍,是人面獸心的賈珍將“溫柔和平”的秦可卿引向罪惡的深淵、推向懸梁自盡的絕路的。他們才是真正的“敗家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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