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者日以疏
去者日以疏,來者日以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思還故里閭,欲歸道無因。
這是游子客中經過墟墓有感,因而思歸之作。詩中流露出來的對于人生的消極悲觀態(tài)度,和《驅車上東門》是相同的,只是沒有歸結為及時行樂,而是觸動了鄉(xiāng)土之思。
這是一位遭際坎坷的游子,冷酷的現(xiàn)實使他精神上飽受創(chuàng)傷。當他從墓地走過時,看到遍野丘墳,更受到了強烈的刺激,頓時感到衰老的襲來和死亡的威脅,于是發(fā)出“去者日以疏,來者日以親”的感慨。 “去者日疏”,指逝去的青春年華一日日遠去; “來者日親”,指將臨的垂暮之年一天天迫近。詩人未必已屆遲暮,世事的艱難,人情的險惡,已使他心如槁木,未老先衰了。在詩的開頭,詩人直抒胸臆,感嘆人生的短促,為全詩定下了基調。
接著轉入對墓地環(huán)境的描寫。這一層純是寫景,但由于詩人在景物中融進了自己的主觀感受,所以仍不難從中了解到他內心的感觸。“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這是墳冢累累的景象。 “直視”是指無須搜尋; “但見”是觸目皆是,不見他物。這些“丘與墳”中的主人,僅管生前有著貧富、貴賤、隱顯、窮通等等差別,但到頭來都無一例外地進入了墳墓。這是詩人的一重感觸。而在“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的描寫中,則蘊含著更深入一層的悟嘆:作為人的最后歸宿的墳墓竟也有銷匿形跡的時候。如此看來,想在身后留下一點點痕跡都是不可能的了。詩人感傷到了極點,在白楊樹葉蕭蕭悲鳴聲中,他已經不能承受這悲哀的重負了。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語極平凡,卻有著摧人腸斷的力量。詩人悲愁傷感之情,和墓地蕭索凄涼之景,在詩句中達到了完美的統(tǒng)一。
他于是“思還故里閭”,萌動了鄉(xiāng)土之思。人既然總不免一死,象這樣的浪跡天涯、終日奔忙,又有什么價值呢?姑不論至今窮愁潦倒,一事無成,即使功成名遂,也總不免躺進如眼前一般的丘墳。何如早歸故里,既可與親人長聚,又可免作異鄉(xiāng)之鬼。可是當他一想到現(xiàn)實的處境,便禁不住發(fā)出了“欲歸道無因”的絕望呼聲。“欲歸”只是主觀愿望,“道無因”則是冷酷的現(xiàn)實。詩中沒有具體說不能歸家之故,但我們是不難從當時動亂的社會環(huán)境中找到答案的。尾句和首句一樣,也是直抒胸臆。朱筠曰: “末二句一掉,生出無限曲折來。”(《古詩十九首說》)細細品味,這兩句中確實包含著復雜曲折的思想情緒。
本詩的開頭和結尾都是抒情,中間是寫景,由一個“愁殺人”的“愁”字貫穿起來。首尾是直接寫愁,而這個愁是由墟墓之景產生的;中間是間接寫愁,在描寫墟墓之景時又注入了詩人的愁緒。抒情與寫景部分之間的銜接轉換,也極為自然,了無痕跡。 “出郭門直視”,由抒情之人自然引出眼中所見之景;“蕭蕭愁殺人”,又由景物回到抒情之人。抒情詩最貴情與景的和諧統(tǒng)一,本詩正是一個極好的范例。
最后應該指出,詩中所表現(xiàn)出的消極頹廢的人生態(tài)度,是值得批判的。但也應看到,這種人生觀畢竟曲折地反映了東漢時代大動亂前夕危機四伏的社會現(xiàn)實,因此,本詩仍有一定的認識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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