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愁望絕1,亭上柳條新。落日獨歸鳥,孤舟何處人?生涯投越徼2,世業陷胡塵3。杳杳鐘陵暮,悠悠鄱水春4。秦臺悲白首5,楚澤怨青
十韻中聲淚俱下,文房詩之深悲極怨,無逾于此者,真絕唱也。
【校記】
1.天南,《全唐詩》一作“南天”。
2.越,《全唐詩》一作“嶺”。
3.胡,《全唐詩》一作“邊”。
4.杳杳鐘陵暮,悠悠鄱水春,《全唐詩》一作“江入千峰暮,花連百越春”。
5.悲,《全唐詩》一作“憐”。
6.澤,《全唐詩》一作“水”。
7.傷,《全唐詩》一作“謗”,又注:“一本無此四句。”
8.空,《全唐詩》一作“翻”。
9.牢落機心盡,惟憐鷗鳥親,《全唐詩》一作“流落誰相識,空將鷗鷺親”。
【箋釋】
[干越亭] 《太平寰宇記》卷一○七“饒州余干縣”:“干越亭,《越絕書》云:‘余,大越故界。’即謂干越也。在縣東南三十步,屹然孤挺,古之游者,多留題章句焉。”《唐詩品匯》卷七七:“楊文公《說苑》云:咸平初罷處州赴闕,道經余干,登干越亭,前瞰琵琶洲,后枕思禪寺,林麓森郁,天下之絕境,古今留題者百余篇,而劉此篇絕唱也。”此詩作于貶南巴途經饒州余干縣時。
[天南] 指劉長卿貶所潘州南巴。《通典》卷一八四“南潘郡”:“東至高涼郡九十里。南至大海百五十六里,西至陵水郡百二十二里,北至懷德郡百五十里。東南到大海百六十里,西南到陵水郡百里……去西京七千百八十七里,去東京六千三百八十九里。”“潘州,今理茂名縣。秦屬象郡,二漢屬合浦郡。大唐武德四年置南宕州,八年改為潘州,或為南潘郡。領縣三:茂名、南巴、潘水。”
[越徼] 謂百越南界。《通典》卷一八四“古南越”:“自嶺而南,當唐、虞、三代為蠻夷之國,是百越之地,亦謂之南越……大唐分為十五部,此為嶺南道(所領郡盡得古南越之地,并如其目,不復重出也)。”潘州南巴縣在古百越之南鄙。徼,邊界。
[鐘陵] 洪州別稱。《元和郡縣圖志》卷二八“洪州南昌縣”:“漢高帝六年置。隋平陳,改為豫章縣。寶應元年六月改為鐘陵縣,十二月改為南昌縣。”《太平寰宇記》卷一○六“洪州豫章郡”:武德四年(621)“分豫章置鐘陵縣”。南昌縣“唐寶應元年六月,改為鐘陵縣,因山為名。”
[鄱水] 流經鄱陽縣,入于洞庭湖。《元和郡縣圖志》卷二八“饒州鄱陽縣”:“秦置。孫權分豫章置鄱陽郡,理于此。晉武帝改為廣晉。隋開皇九年改廣晉為鄱陽,以在鄱水之北,故曰鄱陽。”《太平寰宇記》卷一○七饒州鄱陽縣:鄱水“經郡城南,東過都昌縣,入彭蠡湖”。
[秦臺] 《漢書》卷五一《鄒陽傳》引《獄中上梁王書》:“臣聞秦倚曲臺之宮,懸衡天下,劃地而人不犯。”顏師古注引應劭:“秦皇帝所治處也,若漢家未央宮。”又,《文選·司馬相如〈長門賦〉》:“覽曲臺之央央。”李善注:“《三輔黃圖》曰:未央東有曲臺殿。”漢時作天子射宮,又立為署,置太常博士弟子。又,為校書之處。獨孤及《送長洲劉少府貶南巴使牒留洪州序》:“臧倉之徒得騁其媒孽,子于是竟謫為南巴尉。而吾子直為己任,慍不見色,于其胸臆,未嘗蠆介。會同譴有叩閽者,天子命憲府雜鞫,且廷辨其濫,故有后命,俾除館豫章,俟條奏也。是月也,艤船吳門,將涉江而西。夫行止者,時;得喪者,機。飛不摶不高,矢不激不遠,何用知南巴之不為大來之機栝乎?由圖南而致九萬,吾惟子之望。”可知,秦臺乃御史臺之謂也。
[青
[獨醒] 《史記》卷八四《屈原賈生列傳》:“屈原至于江濱,被發行吟澤畔,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溫蠖乎!’”
[直道] 猶正道,指確當的道理、準則。《禮記·雜記》:“其余則直道而行之是也。”《韓非子·三守》:“然則端言直道之人不得見,而忠直日疏。”
[窮鱗] 孤苦無依之魚,比喻處在困境的人。
[牢落] 無所依托。機心,巧詐之心,機巧功利之心。《莊子·天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于胸中,則純白不備。”成玄英疏:“有機動之務者,必有機變之心。” 鷗鳥親,《列子·黃帝》:“海上之人有好漚鳥者,每旦之海上,從漚鳥游,漚鳥之至者百數而不止。其父曰:‘吾聞漚鳥皆從汝游,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漚鳥舞而不下也。”此二句意謂受盡世俗機心之欺詐,唯以坦然率真心性與自然相親近。
【輯評】
《瀛奎律髓》卷四三方回評:此詩所點四聯(三、四、五、六、十一、十二句)可賞,而“得罪風霜苦,全生天地仁”尤佳。長卿詩謂之“五言長城”,世稱劉隨州,然不及老杜處,以時有偏枯。馮舒評:器局思路,事事不如老杜,時代使然。止曰“偏枯”,非知詩者。又:清華。馮班評:長卿大略小。又:虛谷云:“不及老杜處,以時有偏枯。”亦不在此。又:忠厚之至。陸貽典評:“番”,即鄱陽湖。無名氏(甲)評:干越亭,在江西。許印芳評:原詩共十韻,“怨青
《圍爐詩話》卷二:劉長卿《登干越亭》詩,前段尚寬和,至“得罪”三聯,忽出哀苦之詞,遂覺通篇盡是哀苦。唐人詩法如是,若通篇哀苦,失操縱法。
《重訂唐詩別裁集》卷一八:在饒州府。“落日獨歸鳥,孤舟何處人”,言鳥歸故處,人滯孤舟,作感興語看,愈有味。“得罪風霜苦,全生天地仁”,歸美君恩,風人之旨。
《小清華園詩談》卷上:何謂忠厚?曰……劉隨州之“得罪風霜苦,全生天地仁”,錢員外之“窮達戀明主,耕桑亦近鄰”,裴仆射之“道直身還在,恩深命轉輕”之類,亦猶有詩人溫厚之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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