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谷《和知己秋日傷懷》
流水歌聲共不回,去年天氣舊亭臺。
梁塵寂寞燕歸去,黃蜀葵花一朵開。
【注釋】
(1)黃蜀葵:又名秋葵。花開為淡黃色。
【賞析心得】
這是一首秋日傷懷小詩,明白淺顯、通俗易曉。
作者和知己朋友,在今年的秋天回憶去年秋天的感受:天氣如秋,亭臺依舊,可去年的歌聲卻同去年的流水一去不復返了,對時光的流逝表示深深的惋惜。鄭谷這位淡泊如水的唐末詩人,也隨同唐朝一道消逝了,但他嘔心瀝血、鍛字煉句的詩句,對后世還在悄悄地產生影響。請看,北宋大詩人晏殊為人傳誦的《浣溪紗》:“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很明顯,晏殊這首“夕陽”名詞是受了鄭谷的啟發。其中,“燕歸去”,改成“燕歸來”,“一朵開”換成“花落去”,也就是說,天氣從鄭谷的秋天,換成了暮春。“去年天氣舊亭臺”,晏殊干脆直接套用。所不同的是,鄭谷是詩,晏殊為詞,形式一變,唐末小小都官郎中的創意,被北宋初期的大宰相這樣一套,頓時,《浣溪紗》身價百倍,家喻戶曉。當然,兩首作品各有特色,我國古代又無版權法,對晏殊的作為不必大做文章,但后來諸家論詞,多未指出這點,就有點太不應該了。上世紀70年代末,中國文學研究所在《唐詩選注》中曾指出過這點。但四十多年過去了,產生的影響似乎也不大。不僅如此,對鄭谷這位“韜晦深山”的唐末詩人,北宋幾位大文人似乎都有一種共性:一方面,將鄭谷貶為“村學先生”;一方面,又都遮遮掩掩地承認受過他的影響。如大文學家歐陽修《六一詩話》就寫道:“其詩極有意思,亦多佳句,但其格不甚高,以其易曉,人家多以教小兒,余為兒時猶誦之,今其集不行于世矣。”這位大文豪多少講了點老實話。受了熏陶后,北宋人就不再印行“小學老師”的課本了。又如北宋大詩(詞)人蘇軾,一邊評其詩句“特村學中語”,一邊又襲用其意寫新詩。如鄭谷《海棠》詩云:“秾麗正宜新著雨,妖嬈全在欲開時。”首先指出海棠含苞欲放、要開未開時最美,雨中尤佳。蘇東坡詩云:(海棠)“雨中有淚益凄愴”。將鄭谷兩句并為一句,還不是同一個意境嗎?所以,古代就有人為鄭谷“打抱不平”:“谷有‘詩無僧字格還卑’之句,故其詩入“僧”字者甚多,昔人嘗以為譏。然慶歷已后,諸公借阿師作吟料久矣。”(明人胡震亨輯《唐音癸簽》)。意思是說,北宋慶歷年間以后,許多有名氣的文人,以阿師(鄭谷)詩詞創意,借作自己的詩詞大有其人其事。鄭谷有詩《鷓鴣》聞名于世,結尾兩句是:“相呼相應湘江闊,苦竹叢深春日西。”我們無意也無法為鄭谷討回稿費,卻應該為這只“鷓鴣”討點公道。“相呼相應”,本是詩人的本意。我想,鄭谷泉下有知,他對北宋以后這么多詩(詞)人回應“鷓鴣”的呼聲是會高興的。至于名氣的大小,他不會計較。誰叫他的命這么苦,生于唐末衰世,自己就只有“苦竹叢深春日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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