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金縷曲殘荷》詠荷花詩鑒賞
孫錫
一陣跳珠雨, 作輕涼、 點搖平碧, 嫣紅無數。 卷地萍飔翻露蓋,舞到香鬟似霧。剩倩影、幾番回顧。孤艷不爭團扇寵,恨游人、全忘花心苦。欹翠袖,且相護。尋花較晚花無主,裊凌波、絲風太弱,款花不住。密柳疏蟬漁艇外,我擬將家賃去。理舊怨、為花低訴。千里美人江水莫,望蘭皋、誰肯褰裳渡? 蘅佩遠,在空渚。
花開花謝尋常事,曾惹起人們多少情思,古往今來,文人士子,或見殘紅而惜芳春,或睹落花而思故人,佳篇麗句,不可勝數,孫錫的這首詠殘荷詞,可說是昆山之片玉,桂林之一枝,
“一陣跳珠雨,作輕涼、點搖平碧,嫣紅無數。”詞的開篇先從大處落筆,寫池面驟雨忽來,并扣住詠荷主題。“跳珠雨”取自蘇軾“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詩句,信手拈來,承繼得法。“平碧”指平靜清澈的池水。“點搖”二字寫驟雨疾風忽然而作,頓時攪擾了寧靜的荷塘,雖非舉足輕重的“詞眼”,但仍下得十分準確。“嫣紅”在這里指荷花。詞中先寫雨,后寫花,這就為下文進一步寫“殘”做好了鋪墊。“卷地萍飔翻露蓋,舞到香鬟似霧。 剩倩影、幾番回顧。”這三句不只寫花因風雨而殘的結果,而且描述了“殘”的過程,營構了一個富于動感的畫面。疾風卷過荷塘,滾著雨珠的荷葉上下翻飛,嫣紅的花瓣被吹落到荷葉上,一片凄迷;疾風中的殘荷不住搖曳,仿佛在顧影自憐。“舞”字寫風吹花落十分形象,前代詩詞中也時常選用,如宋祁《落花》詩云:“將飛更作回風舞,已落猶成半面妝。”姜夔《念奴嬌》詞寫荷花道:“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風南浦。”以“舞”飾“衣”,同是取其飄飛之意。在對殘荷作了上述客觀描寫之后,詞人又直接站出來表達其同情之心、不平之意。“孤艷不爭團扇寵,恨游人、全忘花心苦。”孤艷殘紅,本無心爭恩取寵,然而薄情的游人卻只知賞其盛時,全不管今日凋零之苦。“苦”指蓮子中的薏,色綠、味苦,此處亦取其雙關之意。“團扇寵”用漢班婕好初得寵后失寵事。過拍“欹翠袖,且相護”二句與“幾番回顧”同是用擬人手法寫殘荷風中的姿影。在詠花詩詞中,擬人手法可以說是司空見慣,但多為靜態描寫,這里突出寫其動態,就使荷花更具有了靈性,也更惹人愛憐。
下片由賦荷轉入抒情,表達了詞人“款花不住”的落寞心緒。“尋花較晚花無主,裊凌波、絲風太弱,款花不住。”這三句既自悔“尋花較晚”,又哀嘆落花無主,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婉惜之情。接下來三句又直述心曲:“密柳疏蟬漁艇外,我擬將家賃去。理舊怨、為花低訴。”詞人幻想著移家花畔,與其結伴而居,似乎這樣即可以聊補“尋花較晚”之過,略釋與花久違之懷。“理舊怨、為花低訴”一語是全詞關鍵。“舊怨”蓋指曠別相思之怨。“為花低訴”豈不就是“為人低訴”嗎?然而,“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李煜《菩薩蠻》)一腔幽怨,如今卻已無由相訴。詞的結尾幾句筆鋒一轉,接寫“漢有游女,不可求思”(《詩經·周南·漢廣》)的悵惘與憂傷。“千里美人江水莫,望蘭皋、誰肯褰裳渡? 蘅佩遠,在空渚。”“莫”通“暮”。“蘭皋”指生有蘭草的水邊陸地。“褰裳渡”語本《詩經·鄭風·褰裳》篇,詩中以女子口吻寫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意謂“子惠然而思我,則將褰裳而涉溱洧以從子”(朱熹注)。這里反用其意,言無人肯涉水前來和我相會。“蘅佩”指代所思慕之人。有彼伊人,遠在洲渚,可望而不可及,“在空渚”一語空中傳恨,耐人尋味。
俞陛云說:“凡詠落花者,每借花以懷人。”(《唐五代兩宋詞選釋》)此詞亦花亦人,虛實相生,命意深遠。“美人”云云,既是寫殘荷,更是憶故人。詞以“一陣跳珠雨”開篇,以“在空渚”作結,急起緩收,余韻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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