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酴醾花·水龍吟賦酴醾》詠酴醾花詩鑒賞
盧祖皋
蕩紅流水無聲,暮煙細草黏天遠。低回倦蝶,往來忙燕,芳期頓懶。 綠霧迷墻, 翠虬騰架, 雪明香暖。 笑依依欲挽, 春風教住,還疑是, 相逢晚。 不似梅妝瘦減。 占人間、 豐神簫散。 攀條弄蕊, 天涯猶記, 曲闌小院。 老去情懷, 酒邊風味, 有時重見。對枕幃空想,東床舊夢,帶將離恨。
這是一首詠酴醾花,并借以思鄉懷人的詞作。上片寫晚春時節酴醾花開的情景。首句“蕩紅流水無聲”,點出時令已到暮春。此時春花凋零,落英飄入水中,隨波而去。“暮煙細草黏天遠”一句,視野遼闊,意境幽遠。暮靄沉沉,籠罩原野,碧綠的芳草遠接天涯。這里的“細草”既是寫景,也寓離恨。古詩詞中常以草喻恨。如李煜《清平樂》中有“離恨恰似春草”之句。這句不僅為酴醾花開構成時間與空間背景,也為后面寫懷人與離恨埋下伏筆。“低回倦蝶,往來忙燕,芳期頓懶”,是寫在百花盛開的“芳期”,雖然“倦蝶”、“忙燕”圍著酴醾飛來轉去,渴望一睹芳華,而她卻不為所動,顯出漠然間散之態。這正體現“酴醾不爭春,寂寞開最晚”的性格。但當百花漸次凋零時,她卻獨于花壇噴芳吐艷。“綠霧迷墻,翠虬騰架,雪明香暖”,連用三個比喻,以“綠霧”喻其枝繁葉茂,以“翠虬”喻其生機盎然,勃勃向上,以“雪明”喻其花色潔白純凈。并用通感手法,以“暖”字寫出花香的溫馨。酴醾不僅花枝優美、芬芳,似乎還有人的靈性。“笑依依欲挽,春風教住,還疑是,相逢晚”。那開放的花朵似在會心微笑,搖曳的花枝象伸出的手臂挽住春風依依不舍,如同情投意合的情侶相見恨晚,不忍離別。被詩人賦予人格與情感的酴醾竟如此情意綿綿,嬌媚動人! 從中也可以體味到詩人此刻的歡娛之情。
下片先寫酴醾花的神韻。酴醾花為重瓣,且花型較大,故言其“不似梅妝瘦減”。雖然無梅花的纖巧清秀,卻自有其風韻。“占人間、豐神蕭散”。她既有端雅秀麗的豐姿,又具瀟灑閑靜的風度。這與其說是寫花,不如說是寫人。詩人以其特有的敏感,從酴醾花中仿佛發現了一個人的熟悉的面影與氣質。這人便是在詞的開頭引起他觸景生情,產生無盡離恨的妻子。這使詩人對酴醾表現出一種特殊的感情。他由站在遠處的觀賞而走向花前“攀條弄蕊”,顯得一往情深;情緒也由輕松的賞花轉向深沉的懷人。詩人由花想到人,又由人而記起遠在天涯的“曲闌小院”。在這里,他曾與妻子度過了人生中一段美好、幸福的時光。對此,他刻骨銘心,終生難忘。“老去情懷,酒邊風味,有時重見”。現在,人已到老年,但當年夫妻生活的許多往事仍記憶猶新。就連酒桌前互斟同飲的種種情趣還歷歷在目。然而,華年易逝,人去室空,如今只能“對枕幃空想,東床舊夢”。“東床”是來自《世說新語》中太傅郗鑒派人到王導家選女婿的典故。王家子弟聽說來選女婿都顯得拘謹,唯有王羲之坦腹臥在車床上不以為然,結果被選中了。后遂以“東床”稱女婿。由此可知,詩人懷念的正是自己的妻子。此時,其妻可能已亡。當年夫婦同床共枕,耳鬢廝磨的幸福情景已成舊夢不再復返了。這種回顧是極其痛苦的。“帶將離恨”正是表達他對妻子的“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相思之苦和無限悲傷凄楚的情緒。
這首詞由賞酴醾而轉向懷念亡妻,前后感情反差很大,似乎不甚協調。詠花時情緒輕松而歡快,懷人時感情深沉而凄婉。其實,這兩種感情都是以對亡妻的情深意篤作為線索而貫穿始終的。這里的關鍵在于詩人較好地處理了寫花之形與神,詠花與懷人的關系。寫花時不僅寫其形,更重其神。“笑依依欲挽”幾句正是追求神似之美。詩人又通過花的神韻特點暗將所懷之人寓于其中,使花與人融為一體,形成“似花還是非花”的意境。愈寫花之美,愈顯人之可愛,也就愈加引發其懷念之苦,悲痛之烈。因而前后的兩種感情是統一的,是其內在感情的自然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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