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與蘇曼殊的情誼
章太炎是中國近代史上一位偉大的民主主義革命家。1903年,他以“反清排滿”的罪名被捕入獄,1906年出獄后即流亡日本,主辦同盟會機關報《民報》,宣傳革命,旗幟鮮明地與保守派作堅決斗爭。
1907年2月,兩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來到《民報》編輯部,章太炎身穿一件破舊的和服,在厚厚的眼鏡片后面的雙眼凝視著來人。
“先生,你不認識我啦?我是光漢。”劉師培走上前拉住了章太炎的手。其實,當年章太炎在上?!稅蹏鴮W社》任教時,劉師培是他的學生。
“唔,原來是你,光漢啊!”章太炎興奮地丟掉手里的煙,笑了笑。
“先生,這是我的朋友蘇玄瑛,他是專門從中國趕來拜見您的。”劉師培把身后的青年推到章太炎面前,介紹著。
蘇玄瑛紅著臉,叫了一聲:“先生?!?/p>
太炎望著這個瘦弱、矜持,一臉靈氣的年輕人,自語道:“蘇玄瑛,好熟悉的名字呀!”
劉師培介紹說:玄瑛在《國民日日報》當過編輯。
章太炎說:“對了,我看過你在《國民日日報》發表的《嗚呼廣東人》,把那些唯利是圖,毫無愛國心的人罵得淋漓盡致,太好了!”大家都高興地笑了起來。
一會兒,章太炎指著蘇玄瑛對劉師培說:“玄瑛年紀輕輕,難得這樣沉穩?!?/p>
劉師培朝太炎一稽首,半垂眼簾說道:“出家人恬淡虛無,真氣從之,自然又沉穩,又安靜。”
章太炎聞言驚喜地盯住蘇玄瑛:“怎么?你還是個佛門弟子么?有法號么?”
“法號曼殊?!?/p>
“懂梵文么?”
“略微懂些?!碧K玄瑛說著又紅了臉低下頭。
章太炎興奮極了:“這太好了,以后我們有時間可以在一起研討了?!?/p>
接著他們又談起了形勢,又過了一陣,他們起身告辭。準備去給蘇玄瑛安排住處。章太炎指著凌亂的房間說:“要是不嫌棄,玄瑛就住這兒吧,晚上閑了,正好有人聊天。”
蘇玄瑛被這意外的挽留驚呆了,好一會兒,他才如夢方醒地連連點頭。
晚飯后,蘇玄瑛和章太炎相對而坐,閑談起來。章太炎問蘇玄瑛:“局勢這么緊,到《民報》來怕不怕?”
蘇玄瑛含笑搖搖頭說:“沒想過。”沉思片刻,他又說:“我這次是為還愿而來?!?/p>
“還愿?”章太炎很驚奇。
“四年前我在日本留學時,就仰慕先生,發愿要做您的學生,現在我如愿了。”章太炎的目光變得柔和了,微笑著吸煙。接著他們談起了佛學和革命的道理。
蘇玄瑛虔誠地注視著章太炎,耳邊的聲音像海潮緩緩地從遠處推來。“先生!”蘇玄瑛喊道。
“玄瑛,叫大哥,以后你們都不要叫先生,我是你們的大哥。”章太炎的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額上的皺紋也漸漸舒展了。
同盟會的處境越來越艱難,日本政府為了滿足清政府迫害革命力量的要求,同時也感到同盟會的活動對日本政府也是一個心腹之患,因此,他們迫令孫中山離開日本。
作為同盟會喉舌的《民報》,其處境就可想而知了,他們常常入不敷出,捉襟見肘。無奈,蘇玄瑛只得拼命作畫,給報紙的副刊拿去發表,或是拿去賣了,以補辦報的經費。
一天,章太炎和蘇玄瑛在一起談話,蘇玄瑛問:“世事這么艱難,大哥你就沒想過失敗么?”
章太炎點起煙,嚴肅地思索了許久,突然問:“你說項羽算英雄么?”蘇玄瑛點點頭。
“是呀!大丈夫做事,論是非不論利害,論順逆不論成敗,論萬世不論一生?!?/p>
蘇玄瑛輕聲嘆口氣說:“我雖然也常常有一腔激情,有干一番事業的雄心,可我的心又太容易灰,太容易冷,只有皈依佛門,求得心靈的安泰?!?/p>
章太炎扔掉煙蒂,感嘆說:“是呀,我有時真羨慕你們斬斷煩惱絲,遁入空門??山裉靽胰嗣穸继幱谒罨馃嶂?,皈依佛門,這難道是男子漢大丈夫該做的事嗎?”蘇玄瑛的臉又漲紅了。
“想想看”,章太炎繼續說,“西方人信奉基督,國人供拜釋迦牟尼。可是,替萬民受難的耶穌,能不能真的替萬民受難?普救眾生的如來,能不能把苦海中的民眾救上篷船?”
“玄瑛,你說你常?;倚模@實在難免,何況你半生坎坷,無親無靠。你其實本來是一把火,只因為在嚴寒和苦雨中淋得太久,你的火焰才熄滅了。不過當你為著一個信念而鼓舞的時候,你就會覺得春天又來了?!?/p>
聽了章太炎的一席話,蘇玄瑛萬分激動,他對自己將要走的道路看得更清楚,決心也更堅定了。
1908年7月,日本內閣更迭,新上任的外相小村壽太郎為了誘使清政府屈從日本提出的侵占東三省各項權益的無理要求,決定對清政府采取“親善”政策,因而下令封禁清政府始終視為眼中釘的《民報》。
章太炎的心中,早已無所畏懼,他望望陰云密布的天空,沉靜地等待著無情的暴風雨。
“大哥!”蘇玄瑛在夜風里戰栗了一下,靠緊了章太炎。
章太炎抓住蘇玄瑛的一只手,望著陰沉沉的夜空,忽然朗聲大笑:“玄瑛,你聽我說,我們雖然是書生,手無寸鐵,但早已經不惜流血,置生死于度外,我們無愧于四萬萬同胞,還有什么值得畏懼的?”說著,他挽起蘇玄瑛的手臂走出黑洞洞的大門,大步地、義無反顧地走在冷冷的夜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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