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物
前文已經說過,無字的基本定義是不該有的都不存在,而該有的都還在,或是該事物的存在對我都沒有妨礙。現在我們還要強化一個概念,就是圣賢寫了那么多的經典,這些經典所談的主軸是在內嗎?什么是該存在的?什么又是不該存在的呢?要記得各教經典都是圍繞在一個主軸上打轉,那個主軸從正面來說是確立你的本心本性的存在,從反面來說則是要去除你的煩惱掛礙。然而這兩者其實是同一件事,因為去除煩惱后所照見的就是本心本性,照見本心本性中的安寧后也就免除了所有的煩惱。因此,不論從正面反面來說,那個內在的主軸都是一樣的。
了解了這個內在的心性主軸之后,你就更加明白什么是應該存在的,什么是不應該存在的。也就是凡是能洞見本心本性的知見與感覺都應該在,都叫無念,都叫無分別取舍,都叫正覺。而凡是能激起煩惱的知見與感覺都是妄見,都不應該在,都叫動念、都叫執著、都叫無明。
而無物也是一樣,這個物字,雖然可以泛指世上的萬物、萬事,當然也可以指內心的感受、好壞知見等。然而若將物字往外解,那么無物豈不是要把世上的萬物都消滅后才能達到嗎?這是一種逃離當下的妄見,這樣的解釋顯然是不合邏輯的說法。
經典所談的主軸是心性,心性畢竟是內在的事,因此這個物字,應當往內來解釋才對。那么無物的物指的是內在的哪個對象呢?這個物字指的是存在你內心中,那個造成煩惱的好惡分別的知見而已,而不是一個確切的外物。無物是將你的分別知見改變成無分別取舍的正見后,使內心所有好壞的感受都變成對你毫無影響力,而不是把它們都消滅掉。
好比俗語常說的胸中必有一物,或胸中無物,或本來無一物,這幾個“物”字指的都是一種內心的知見、一種內心的感受而已,而不是一個可以摸到看到的實物。又如《大學》中的“格物”更可以印證這個說法。《大學》修身以下依序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我們可以從“格物”這兩個字放在“誠意”、“正心”之前,便可以確定它所指的必是心意內的物,也就是心意內的知見,而不是指外在的事物。
因為即使一個人再聰明,把外在的事物安排得再怎么巧妙,也不一定就是一個能誠意正心的人。不信你看世上那么多聰明絕頂的人,處理事情有條不紊,利害得失掌握得恰到好處,但內心卻狡詐得很,這不是很常見嗎!可見即使格透了世上萬事萬物,與誠意正心又何干呢!必要格正了心中的知見,才能達到誠意、正心的效果。這點王陽明在《傳習錄》中,早就點明了朱熹的錯誤(朱熹把“格物”字解為窮究世上的萬物),只是曲高和寡,沒有被采用罷了。
人們的情緒起伏就是一種能量的起伏,而若是單純地看著能量起伏的本身,那就像水流的起伏一樣的自然,并不會帶給人們煩惱痛苦。只是當人們的內心對這股起伏奔動的能量起了分別好惡的知見時,痛苦就在內心中發生了。
那么無物是要無什么呢?那股不停變動的能量,正是你的生命與心性的所在,它本來應該存在,不僅沒有拿掉的必要,而且即使想拿也拿不掉!而攀附在上面那個分別好惡的知見,才是帶給你煩惱的原兇,只有它才是該格除、格正的物!因此無物指的是格除、格正內心中那個攀附在氣血上分別好惡的知見而已!
所謂覺悟就是了悟自己內心中的所有真相,在一個覺悟者的正見中,內心能量的真相本來沒有這些好惡分別的“物”存在,因此不論它怎么變化、怎么來去起伏,在任何氣血變化下,都可以悠游自在了無牽掛。因此六祖惠能用“本來無一物”來表達自己照見內心氣血了無攀附的真相。而神秀并未悟透自身氣血的真相,只要內心氣血一動,依然還攀附著分別好惡的知見,因此氣血起伏變化,就必須要用“時時勤拂拭”的辦法,才能使它恢復原來的平靜。這兩者一個是直悟性命真相的高手,一個是在妄見中勤拂拭的高手,這個看似微小的差別,使得神秀與覺悟擦肩而過,而惠能則成為禪宗六祖,良有以也。
現在你可能已經發現,不管是無也好、無念也好、無對待也好、無物也好,都是在指同一件事。是的,可別訝異,還不只是這樣,連下面幾個即將要解開的名詞,也是在完全一樣的主軸上所立論的。自古英雄一條心嘛,本來無二論的,只是為了度化各種悟性的人們,而多設方便之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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