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芝華
桓夫(臺灣)
野鹿是肩膀印有不可磨滅的小痣和其他許多許多肩膀一樣眼前相思樹的花蕾遍地黃黃黃黃的黃昏逐漸接近了但那老頑固的夕陽想再灼灼反射一次峰巒的青春而玉山的山脈仍是那么華麗儼然
這已不是暫時的橫臥脆弱的野鹿抬頭仰望玉山看看肩膀的小痣小痣的創(chuàng)傷裂開一朵艷紅的牡丹花了
血噴出來以回憶的速度讓野鹿領(lǐng)略了一切由于結(jié)局逐漸垂下的幔幕獵人尖箭的威脅已淡薄
很快地血色的晚霞布滿了遙遠(yuǎn)的回憶野鹿習(xí)性的諦念品嘗著死亡瞬前的靜寂而追想就是永恒那么一回事嘿那阿眉族的祖先曾經(jīng)擁有七個太陽你想想七個太陽怎不燒壞了黃褐皮膚的愛情
誰都在嘆息多余的權(quán)威貽害了欲望的豐收于是阿眉族的祖宗們曾經(jīng)組隊打獵去了呢徒險涉水打獵太陽去了呢——血又噴出來
艷紅而純法的擴(kuò)大了的牡丹花——現(xiàn)在只存一個太陽現(xiàn)在許多意志許多愛情屬于荒野的冷漠在冷漠的現(xiàn)實中野鹿肩膀的血緣不斷地流著不斷地痙攣著野鹿卻未曾想過咒罵的怨言而創(chuàng)口逐漸喪失疼痛曾灼熱的光線放射無盡煩惱的盛衰那些盛衰的故事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
野鹿橫臥的崗上已是一片死寂和幽暗美麗而廣闊的林野是永遠(yuǎn)屬于死了的野鹿那么想那么想著那朦朧的瞳膜已映不著霸占山野的那些猙獰的面孔了映不著伙伴們互爭雌鹿的愛情了哦!愛情
愛情在歡樂的疲憊之后昏昏睡去睡……去……
本詩密度極高,意象也極為豐富,描述一只野鹿被射殺至死的過程,細(xì)膩而感人。
頭一段,詩人僅微微提到小鹿肩膀有個不可磨滅的“小痣”,然后將大量筆墨用以描繪夕陽下黃澄澄的余暉、華麗儼然的玉山、和滿山村同樣黃澄澄的相思樹花蕾。這種情景下,這只受傷的小鹿抬頭看看玉山,再看看自己的小痣。此時“小痣”已是一朵艷紅的牡丹花了。此處詩人蓄意以景托情,讓那夕陽余暉、那永遠(yuǎn)靜默的橫臥的大山,隱隱透出“死亡”的氣息。但詩人仍沉著地不動聲色只靜靜地任其發(fā)展。
接下來“血噴出來了”“結(jié)局逐漸垂下的夜幕”,此處暗喻已直接而明顯多了。“獵人尖箭的威脅已淡薄了”寫出那“牡丹花”已開到讓小鹿?jié)u漸解脫的地步。至此,任何的威脅皆已不復(fù)存在。
“血色的晚霞布滿遙遠(yuǎn)的回憶”,“野鹿正品嘗死亡之瞬前的寂靜”,這血色是天上的紅霞,也是野鹿肩上的紅牡丹。此刻她正以血噴出的速度,對生命做了全程的回顧,包括阿眉族祖先獵太陽的山村的故事。
如今,太陽只剩一個,許多意志許多愛情皆已如潮水般退去,如今僅剩屬于荒野的冷寞與孤寂。傷口的疼痛逐漸消失了。這個自己曾這般熱愛過的生命,曾經(jīng)牽伴著無盡煩憂的盛衰故事,而今卻正逐漸變得模模糊糊、遼遼遠(yuǎn)遠(yuǎn)了。就等著靈魂從這殘破的軀殼中冉冉升起吧!這已是野鹿的最后一瞥、最后一念了。
最末一段,描述野鹿悄悄地、安靜而祥和地死了。自自然然,宛如那死寂而幽靜的山岡,美麗而廣闊的村野;更宛如愛情總在歡樂的疲憊之后,悠然睡……去……。這樣平靜而自然的死亡,沒有掙扎與痛苦、恐怖與顫栗,甚至連句怨言也沒有。是詩人對“死亡”另一番詮釋的期待。
縱觀全詩,氣氛嚴(yán)肅、筆調(diào)優(yōu)美。詩人選擇外型幽雅、個性溫馴的“野鹿”為詩題,更證明其過人的思慮與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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