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夏傳才 【本書體例】
【原文】:
上帝板板(1),下民卒癉(2)。出話不然(3),為猶不遠(4)。靡圣管管(5),不實于亶(6)。猶之未遠,是用大諫(7)。
天之方難(8),無然憲憲(9)。天之方蹶(10),無然泄泄(11)。辭之輯矣(12),民之洽矣(13)。辭之懌矣(14),民之莫矣(15)。
我雖異事(16),及爾同僚(17)。我即爾謀(18),聽我囂囂(19)。我言維服(20),勿以為笑。先民有言,詢于芻蕘(21)。
天之方虐(22),無然謔謔(23)。老夫灌灌(24),小子蹻蹻(25)。匪我言耄(26),爾用憂謔(27)。多將熇熇(28),不可救藥。
天之方懠(29),無為夸毗(30)。威儀卒迷(31),善人載尸(32)。民之方殿屎(33),則莫我敢葵(34)。喪亂蔑資(35),曾莫惠我師(36)。
天之牖民(37),如壎如篪(38),如璋如圭(39),如取如攜(40)。攜曰無益(41),牖民孔易(42),民之多辟(43),無自立辟(44)。
價人維藩(45),大師維垣(46),大邦維屏(47),大宗維翰(48),懷德維寧(49),宗子維城(50)。無俾城壞,無獨斯畏(51)。
敬天之怒,無敢戲豫(52)。敬天之渝(53),無敢馳驅(54)。昊天曰明(55),及爾出王(56)。昊天曰旦,及爾游衍(57)。
【鑒賞】:
《板》是《大雅》中政治諷諭詩的名篇。它和《大雅》中的另一篇《蕩》,為后世所并稱。作為政治諷諭詩的代表作,它們共同體現了在國家危難時期對國家命運的深切關懷,揭露政治的黑暗腐敗,以改革政治挽救危亡的精神,向最高統治者提出激烈的諷諫。這些詩篇雖出自貴族階級士大夫之手,卻表現了一定的進步精神,因而為封建社會正直的士大夫所稱道。
《板》的題旨,《詩序》說是“凡伯刺厲王也。”歷代注疏基本無異議。歷王是西周后期的一位暴君,在位的最后時間為公元前842年。他暴虐無道,重用佞臣,殘害忠賢,殺戮無辜,壓制輿論,使朝野上下,人心積怨,道路以目,終于爆發了國人暴動,他的統治被推翻,并被流放到彘地去。這首詩寫于他在位的最后幾年。作者凡伯是周公的后裔,在周王朝作卿士。魏源《詩古微》認為凡伯即《汲冢紀年》所說的共伯和。厲王被推翻后,諸侯推共伯和攝政十四年,然后讓位給幽王。
全詩借托勸告同僚的辭氣,而辭意實指厲王。根據西周的“天命”理論,認為王是天子,是天帝賦予他統治萬邦的使命和權力,秉承天意行事。這個理論的核心是“天命靡常,惟德是從”,王失德,就是違反天意,天就要降臨災禍以示儆;如果不改悔,天帝就要奪去賦予的“天命”,而另立賢德的新王。西周的這一立國理論,是貫穿全詩的基本思想。所以,詩首句明指“上帝”,實則暗指厲王,以下各章屢指“天”的種種反常征象,也都是諷喻厲王。
全詩八章。第一章從天道反常起筆,說明作詩諷諫的緣起。大意是:上帝違反常道,下方人民憂苦深重。說的好話不聽,政令朝令夕改。目無圣道,剛愎自用,從不實行諾言。因為政令反復無常,所以我要作鄭重嚴厲的勸諫。這一章抨擊當政者恣意胡行,剛愎自用,朝令夕改,言行不一。
第二章從天降災難開頭,大意是:上天正在降臨災難,不要這樣欣然自得;上天正在降臨動亂,不要這樣妄語胡言。政令平和有序,人民便安定和順;政令乖戾敗壞,人民便遭受禍災。前四句以上天示做來提醒統治者,下四句說明政治的寬和或敗壞,決定人民的和順或不安。
第三章的辭氣明顯是對同僚而發,實際仍暗喻統治者。大意是:我們雖然職務不同,和你們都是同僚。我來找你們商量國事,你們傲慢不理。我說的話合乎事實,不要以為可笑。古人有句話,對樵夫也要請教。這一章寫詩人的治國忠言不為人們理解,他說:古人教導我們連樵夫也可以請教,為什么你們對我的忠言卻不愿聽呢?這個比喻表現了內心的激憤和進諫的懇切。
第四章回到“天怒”而繼續陳詞,大意是:上天正在降禍,不要這樣嬉樂。老夫我忠誠懇切,你年輕人卻倨傲無禮。我說的并非老糊涂之言,你們卻用來笑謔。這樣下去就如火勢熾盛,結果不可救藥。在這一章中,詩人敲起響亮的警鐘,統治者這樣多行不義、拒納忠言,面臨覆鼎的危機。
第五章回過頭來再諄諄勸告,大意是:上天正在發怒,不要諂媚討好。朝廷威儀一塌糊涂亂了套,賢良君子像神尸不言不語,人民正在呻吟,后果我不敢猜度。死喪禍亂民窮財盡,怎么不去撫恤我們的民眾!在這一章,詩人提出解決國運危急的方法。他認為對上天的震怒,不是祈禱諂媚能濟于事的,變亂將從民眾中爆發,所以首要的是關心大眾的疾苦。
第六章談如何誘導民眾,大意是:上天教化人民,像吹奏壎、篪相和,像兩片璋合成一個圭,像拿取和提攜一樣順其自然。提攜沒有困難,教化人民也很容易。當今人民多有邪僻之事,靠立刑法徒勞無益。在這一章里,詩人認為要使人民順從統治,統治者應和人民和合,順遂民情因勢利導,在人民處處變亂(他稱為“邪僻”)的時候,靠嚴刑峻法是無濟于事的。
第七章是針對厲王眾叛親離而說的,主要談調整統治階級的內部關系。大意是:有德的人是藩籬,大眾是垣墻,諸侯大國是屏障,王的宗族是棟梁,以德相待就會安寧,宗子是國家的干城。不要把城垣毀壞,孤立無助最可怕。前兩句是針對厲王信用少數奸佞而發,主張選用有德之士,團結大多數臣民。中間四句主張遵循宗法制度來調整統治階級內部關系,在宗法關系的基礎上,以德待人來謀取團結。末兩句,談破壞宗法制的危害是自毀城垣,孤立無助。
第八章是尾聲,大意是:敬畏上天的震怒,不敢嬉戲游樂;敬畏上天降的災異,不敢恣性放縱。昊天,我和你一同出行四方,昊天明朗了,我和你一同漫游。這一章最后說明,現在國運艱危,不是游樂的時候,等到朝政清明,我們可以一同歡樂。
全詩言詞激烈,情意懇切,既針砭時弊,又提出正面的建議,一顆熾熱的忠誠之心,跳跳于詩行之間。詩中較普遍地采用對比手法和排比句式,加強了藝術感染力。詩人的諷諫是以維護貴族階級的根本利益、挽救西周王朝的滅亡為出發點,而且把希望寄托于暴君的醒悟,來采納自己的政治主張。這是徒勞的。厲王怙惡不悛,一意孤行,結果還是造成天下的動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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