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戲劇《馬致遠》鑒賞
《薦福碑》全名《半夜雷轟薦福碑》,主要寫窮秀才張鎬的坎坷經歷,由教蒙童為生到中狀元的故事,反映知識分子的遭遇和思想情緒。
張鎬本是汴京人,滿腹文章,高才大德,博學廣文。可是時運不濟,“半生埋沒紅塵路” ,七尺身軀無安身處,飄零在潞州長子縣張家莊上,為與他同名同姓的張浩所留,教幾個蒙童度日。半間草舍無人顧,“飯甑有塵生計拙” ,天梯雖有難登臨,困頓甕牖桑樞中。他的哥哥范仲淹身為天章閣學士之職,奉圣人命到江南采訪賢士,來張家莊探望他,詢問他的生活狀況和對功名的想法,他說自己雖飽讀孔圣書,可是不能發達,凍鋨交加,連水牛背上的“喬男女”也不如。積趲的囊篋是“六七斤家麻,四五斗家粟” 。今不如古,有友難投。雖“帶儒冠,著儒服” ,可誰知命中注定有無官做! “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有女顏如玉” ,這些“前賢語” ,對他來說,“總是虛” 。貧困處境不但使他對前賢遺語產生懷疑,而且對社會現實發出詛咒; “這壁攔住賢路,那壁又擋住仕途。如今這越聰明越受聰明苦,越癡呆越享了癡呆福,越糊涂越有糊涂富。則這有銀的陶令不休官,無錢的子張學干祿”。他自己就如同“失志鴻鵠,久困鰲魚,倒不如那落落之徒” 。“少年已被儒冠誤,羞歸故里,懶睹鄉閭。”知識不值錢,應舉無盤費。雖然為人正直無私,卻被“小兒簸弄,山鬼椰揄” 。現在教書,學生調皮頑劣,沒有雄心壯志,難于管束,他這個當老師的經常是“油甕里捉鲇魚” 。他的東道是個愚魯之人,從他那里聽了兩句“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話,逢人遇事,都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這家伙“蠢則蠢家豪富,富則富腹中虛”,經書詞賦一竊不通。張鎬這個滿腹才學的秀才就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之中:整個社會賢路堵塞,仕途不通;教一群胸無大志難以管教的學生; 遇一個愚蠢富豪一竊不通的東道; 自己懷才不遇,窮困潦倒。
范仲淹臨別,言說要把他的萬言長策獻上圣人,保舉他做官; 同時寫書信三封,讓他投托三人,以便解決衣食盤費等問題。他自己滿懷信心,要試一試“命福”,求取功名的思想也更加迫切了。誰知他福薄命蹇,拿著范仲淹的第一封書去洛陽投托黃員外,黃員外看過書呈,夜晚害急心病死了。他只好“不避驅馳”,拿著范仲淹的第二封書到黃州去投團練副使劉仕林。此時的張鎬,“便似望鵬搏萬里青霄”,“繞朱門恰便似燕子尋巢” ; 他攻習儒業,滿腹文章,希望一舉及第,崢嶸發達,誰想今日波波碌碌,受此艱辛,何日才能 “得朝聞道” ? !圣人雖說“君子固窮”,他則 “窮斯濫矣” 。未臨財主之門,就想到財主那昂然挺胸的高傲神氣,以及自己懷揣羞臉慢等慢熬的低聲下氣。他的命運不濟,甚至連這一點也做不到。天熱歇涼,問路于和尚,和尚言說黃州團練付使劉仕林已死,第二封信就這樣無人接收。范仲淹寫的第三封書信是給揚州太守宋公序的,還特別叮嚀他這第三封書最要緊。而他在第一封書無著落、第二封書投無人的情況下,將第三封書扯成紙條,口中喚著張鎬的名字,命里注定“則好去深村里教學” 。他不再去揚州投托宋公序,干脆回潞州長子縣張家莊等候范仲淹的好消息。他在龍神廟避雨擲珓問神,“一擲一個不合神道”。他大罵龍王“折貴攀高” ,“遮莫是角木蛟,氐土貉” ,是“無祭享泥神”,沒一天“雨順風調”,是“披鱗的曲蟮,帶甲的泥鰍”。他寫詩一首,題破廟宇。這一下惹怒了赤發龍,發誓教他“今后不如人! ”
范仲淹把張鎬的萬言長策獻與皇帝后,皇帝加張鎬為吉陽縣令,范仲淹差一使官去潞州長子縣張家莊,張浩冒充張鎬接了圣旨。當時張鎬剛離洛陽,前往黃州投托劉仕林。張浩便冒充張鎬走馬上任。張鎬投托劉仕林未能如愿,扯碎范仲淹第三封書,在回張家莊途中遇見張浩。張浩先避開他,又派曳刺殺害他。曳刺聽他揭穿了張浩老底,饒他不死。他不忘曳刺趙實救命之恩,痛恨張浩冒名頂替,“鞭牛漢平白的賴了官爵,采桑婦沒來由受了郡誥” 。他打聽得范仲淹在饒州為刺史,一直趕往饒州,不想范仲淹又被宣而歸,他淹留在薦福寺靠長老齋食管待過活。長老知道了他的身世遭遇后,非常同情,愿意拿一千張紙,讓小和尚把寺中顏真卿親手鐫的書法打做法帖,一貫錢一張賣了給他做盤費,上京師求取功名。可是就在這天晚上,被他惹怒的龍神命令鬼力打雷下雨,轟碎碑文。他只得承認;“小生命運如此,是天不容小生也” 。他剛要在殿角邊槐樹下撞死,范仲淹發現了,教他同往京師走一遭去。這時的張鎬已如同驚弓之鳥,“見一株松影橫僧舍,錯認做個千尺蒼龍臥殿階” ,真是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終日了。
從此后,他時來運轉,禍去福至。見了皇帝,對策百篇,皇帝見喜,加為頭名狀元。手執白象笏,身著紫朝衣,攀蟾折桂,列鼎而食。在他看來,能有今日,既不是范仲淹舉薦之力(范仲淹三封薦書以及張浩冒領萬言長策的官賜就是證明) ,也不是自己的才學過人(在龍神廟做詩罵龍,受到龍神報復),“今日得龍虎風云會,”而是憑地一聲雷,“運通也有發跡” 。
他有恩報恩,有怨報怨。他感謝長老當日薦福碑的美意,跪拜饒他性命的曳刺趙實;對于要推曳刺到井里以殺人滅口,卻被宋公序抓獲的張浩,他譴責此人“只會曳耙扶犁,抱甕澆畦,冒充張鎬,狐假虎威”,是一個“看青山滿眼騎驢背”的人,怎能“對金鑾壯志吐虹霓” ,“倚恃著黃金浮世在”,想用漚麻坑換取鳳凰池”。就連張浩之父,他也罵其為“老而不死是為賊” 。總之,今日總算“成就了宰相薦賢心,才趁了男兒仗義膽,白破了賊漢拖刀計” ,又娶了宋公序的女孩兒“結眷姻” 。看來自己這個書生有命在天,不然,早就成了違宣抗敕鬼,怎能做今日黃閣玉堂臣?!
此劇就是這樣通過張鎬由窮秀才到頭名狀元的經歷,宣揚了命運、機遇的重要。在時運未至時,福薄命蹇;范仲淹薦才不但沒有改變他的境遇,反而把他的“前程誤卻”,萬言策也被人賴了。自己雖然高才大德,滿腹文章,卻“十謁朱門九不開” ; “古廟里題詩句,誰承望老龍王劈破面皮” 。一旦時運轉佳,金殿對策圣人夸,才華得以施展; 有恩的有怨的,不招自到,不是他找人,而是人找他。故人的舉薦也大起作用,風助虎威。作者主要宣揚宿命論。其中張浩和張鎬的對比,則有揭露當時社會賢愚不分、黑白顛倒的積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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