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戲劇《賈仲名》鑒賞

《對玉梳》也叫《玉梳記》，全名《荊楚臣重對玉梳記》，主要寫妓女顧玉香與秀才荊楚臣由相戀到結合的曲折經歷。

松江府上廳行首顧玉香，對“送舊迎新” 的賣笑生涯早有不滿，認為自己這種妓女是“敗人家油狄髻太歲，送人命粉臉腦兇神” ，久有從良之心。她和揚州秀才荊楚臣作伴二年，情投意合。顧老鴇使完荊楚臣數十錠銀子，見他無銀可使，日日相攆，楚臣生氣成病，使性兒走了。顧老鴇著人請來東平府商人柳茂英，許他和顧玉香作伴。柳茂英先給顧老鴇五十兩銀子做茶錢，并以二十車棉花相許，二人遂成默契。顧玉香卻私下著梅香憐兒尋來楚臣，對他表露了自己的無限深情，對她娘顧老鴇表示極大不滿，責怪她娘“翻手是雨，合手是云” ，“嫌的是張秀才李秀才” ，“愛的是王舍人劉舍人” 。顧老鴇在外邊聽了這些話，沖進屋便趕楚臣出去。顧玉香若不是鑒于“三年乳哺十月懷胎，也曾受過的苦辛” ，早和老母撕打起來。玉香寧愿斷絕母子情分，也不愿割舍故人恩愛。老鴇責她不孝，她回答說： “常言道母慈悲兒孝順，則為你娘狠毒兒生分” 。老母強趕楚臣出門，她罵老母“是個女吊客母喪門” ，“愛錢的虔婆送了人” ，詛咒老母“臭死尸骸蛆亂滾” ，“狼拖狗拽，鴉哦鵲啄”，休想她這個做女兒的“系一條麻布孝腰裙” 。顧老鴇不顧玉香反對，叫出柳茂英，跪在玉香面前。玉香贊揚楚臣“身貧志不貧” ，表示自己決不肯“錢親人不親” ，決不會“新人換舊人” 。警告柳茂英“休入俺這花營錦陣” ，“敢著你有家難奔” 。柳茂英自夸有二十載棉花，“好大本錢哩” 。玉香責他“眼里無珍” ，這會兒有錢炫耀富貴，改日錢盡窮酸悲戚。老鴇這時又逼她棄楚臣就茂英，她向老鴇表示： “楚臣出去了，我也不攬錢，咱大家坐地” ; 她向荊楚臣表示： 立志守節，“從今后枕冷衾寒，索自溫存” ; 向柳茂英表示： “休想和你一夜夫妻百夜恩” 。后來，她又拿出自己全副頭面釧鐲，為楚臣進取功名路費。又把平日所愛之珍玉梳兒一枚，掂做兩半，送楚臣一半，自留一半，待楚臣功名成就，以玉梳為記相認。她這樣做的目的，為了使荊楚臣將來不把她置于腦后，讓“無瑕玷的情懷圖個永久，有溫潤的姻緣博個到頭” 。她一方面愛才不愛財，愛窮秀才不愛富客商，另方面又擔心自己專一相愛的人一旦功名成就，把她遺棄。這也是封建社會中許多正派妓女的共同心理狀態。

荊楚臣赴考僅有半月，顧玉香便身心不安，愁病交加。下面一段曲子是她值秋傷情的寫照：

促人眉黛的矮墻側舞飄飄凋敗柳，替人憔悴的小塘中乾支支枯老荷。斷人魂魄的樹梢頭昏慘慘野煙微抹，松人鬢腳的山尖上高聳聳峰頂堆螺。感人消瘦的疏籬下黃甘甘菊盡開，染人血淚的窄溝岸紅彪彪楓亂落，攪人夢境的小階前絮叨叨夜蛩頻聒，惱人情腸的金井傍滴溜溜梧葉辭柯。結人愁懷的碧天邊昏冉冉云輕布，助人長吁的紗窗外疏刺刺風勢惡，伴人孤另的明皎皎月色銀河。

從天到地，從山到水，從樹到花，從風到月，景使人愁，秋催人悲。這一段曲子情景交融，音調急促，把玉香的情懷表現得非常凄惋動人。梅香對玉香自與楚臣別后，“茶飯少進，脂粉懶施” ，“每日懶出門程繡房里坐，朝忘餐食無味，夜廢寢眼難合”的生活非常同情; 顧老鴇不但不同情女兒，反而責怪玉香不為之覓錢，使她無柴少米。玉香揭露她拿自己掙來的錢不用，買來的翠珠不戴，換來的綾錦不穿，卻來向她哭窮，質問她莫非這些都要帶進棺材去不成?顧老鴇看硬的不行，又來軟的，假意用母女之情打動玉香，玉香看穿了她的虛情假意，指出： “做娘的肯哀憐肯付合，做女的有疼熱有瓜葛”;玉香叫來柳茂英，提醒他去“養活妻子，休戀風塵” ，勸這個呆漢不要掉進翻滾滾油鼎鑊，陷入虎窟狼窩，“休戀這隋堤楊柳，歌盡桃花，人賽嫦娥，俺這狠心的婆婆則是個追命的女閻羅” ; 警告他娶自己在家無異于“引得狼來屋里窩” ，其結果，必然弄得有家難奔，有口難言，有氣難呵，人亡家破，“只待睜著眼跳黃河” 。柳茂英執迷不悟，仍是念念不忘要用二十車綿花娶玉香為老婆，玉香責罵他是“不曉事的頹人” 、“沒見識的杓徠” 、“無廉恥的喬才” 、“難退送的冤魂” ，“村勢煞” 、“樺皮臉” 、“橫死眼” 、“噴咀口” 。“你這二十車綿花值的幾何，你便有一萬斛明珠也則看的我” 。這說明顧玉香雖為妓女，但卻有節操，能守志，非一般娼婦可比。

顧玉香為了擺脫柳茂英的糾纏，保持身名節操，瞞過虔婆，央及松江府舊認的孔目，討了一張去京探親的文書，和梅香憐兒帶了細軟家私，上京尋荊楚臣去。來至丹陽，出江風浪難行，便雇輛車兒在旱路行走。只因有心硬的狠毒娘，才有她這忤逆的逃竄女。為了夫妻恩愛，她只好割斷母女腸肚。行至天晚，她和梅香來至一片黑洞洞的榆樹林，心中正自驚謊，柳茂英突然竄出，持刀相逼。她開始缺乏思想準備，不知如何對付。接著鎮靜下來，“斂袂回身，褪后趨前，眼笑眉舒” ，向柳茂英“施禮數，道萬福，殷勤觀覷” ，施呈自己往日 “尊前席上那些假虛脾和睦” ，提出和茂英“慢慢商量” ，叫茂英不要性急。柳茂英聲言： “肯呵，二十載棉花都與大姐。不肯時目下見血” 。玉香喝他“噤聲” ，表示自己“寧死不辱” ，并高乎“有殺人賊也” 。恰好新任句容縣令、今科狀元荊楚臣下鄉摧辦糧草，從此經過，聽說有賊，命祗候把柳茂英捉拿，和玉香相認。玉香向楚臣說明事情原委，表示自己“冰炭不同壚” “賢愚不并居”的志節。楚臣說明今授句容縣令，玉香做“五花官誥” 、“夫人縣君” 。玉香慶幸“這夫人也許俺娼人做” ，“糞堆上驀然長靈芝，鵲巢中生出鸞雛” ，后怕自己“恰才但有半點兒風聲污，可不羞歸西浙，恥向東吳” 。此時節“做男兒的除縣宰稱了心，為妻兒的號縣君享受福” ，她的“香名兒貫滿松江府” ，要“與那普天下猱兒每可都做的主” 。回衙后，荊楚臣把兩半玉梳令銀匠用金鑲了，以表志誠。夫妻倆十分恩愛，榮華貴顯，“相公不負心” ，玉香“能酬愿” ，“比目鴛鴦，天生可羨，百歲歡娛，兩情繾綣” 。玉香母親顧老鴇找上門來，楚臣給她一百兩奉銀作為終身養贍之資，老鴇嫌少，至少也要一千兩。玉香批評她愛錢舊病不改，說明楚臣雖為縣令，也不能盤剝小民脂血做黃金輦，“除了些月支的俸錢，無過是酒一尊琴三弄詩千卷” 。這表明玉香不但有志節，而且是賢內助，有主見，愛百姓，喜清官。

此劇雖寫的是顧玉香和荊楚臣由相戀到結合的曲折過程，卻不單純在寫愛情。主要表現一個妓女守節、守志、不屈、賢慧的性格。玉香和老鴇之爭分歧在于愛才還是愛財;與柳茂英之爭是守節還是失節; 與楚臣的離合表現的是志誠與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