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新鳳 【本書體例】
趙令畤(zhì至)
趙令畤(生卒不詳),字德麟,涿郡(治所在今河北涿縣)人。哲宗元祐(1086—1094)年間簽書潁州(今安徽阜陽)公事,紹興(1131—1162)初襲封安定郡王。有詞集《聊復集》一卷,另有《侯鯖(zhēng征)錄》八卷,輯錄了大量的時人詩語、文人逸事。
唐興元有知馬者,曰李幼清,暇日常取適于馬肆。
有致悍馬于肆者,結繅(sāo臊)交絡其頭。二力士以木夾叉其頤,三四輩執撾(zhuā抓)而從之,馬氣色如將噬(shì是),有不可馭之狀。幼清迫而察之,訊于主者。且曰:“馬惡無不具也,將貨焉。唯其所酬耳。”幼清以三萬易之,馬主慚其多。
既而聚觀者數百輩,詰幼清。幼清曰:“此馬氣色駿異,體骨德度,了非凡馬。是必主者不知,俾雜駑(nú奴)輩,槽棧陷敗,糞穢狼藉,刷除不時,芻(chù除)秣不適,蹄嚙蹂奮,蹇馭唐突。志性郁塞,終不得伸,久無所賴,發而狂躁,則無不為也。”
既晡(bū),觀者少間。乃別市一新絡頭。幼清自侍,徐而語之曰:“爾才性不為人知,吾為汝易是繅(sǎo掃)結穢雜之物。”馬弭(mǐ米)耳引首。幼清自負其知,乃湯沐剪刷,別其槽棧,異其芻秣,數日而神氣少變,逾月而大變,志性如君子,步驟如俊乂(yì義),嘶如龍,顏如鳳,乃天下之駿乘也。
(選自《侯鯖錄》)
唐朝興元年間(784),有一個能識別馬的人,叫李幼清。閑暇之時,他經常在馬市上尋求樂趣。
有人將一匹烈馬拉到市上,用繅絲做的籠頭罩在馬頭上。兩個壯漢用木棍夾住馬的腮幫,三四個人手持鞭子跟在后邊。這匹馬的神色好象要亂咬,一副不可駕馭的樣子。李幼清近前察看,詢問馬的主人。馬主說:“馬的所有壞毛病它無不具備。正準備將它賣掉,隨便給什么價都行。”李幼清用三萬錢買下了這匹馬,馬主覺得太多而感到不好意思。
不一會兒,圍觀者有好幾百人。有人問李幼清為什么出如此高價,李幼清說:“這匹馬神色出眾,體態、骨骼、氣度,一看就不是一般的馬。一定是主人不識貨,把它和劣馬混在一起。馬廄食槽破爛不堪,糞便清理不及時,飼料不合適,遭受別的馬踢咬踐踏,又被不得當地駕馭著橫沖直撞,馬的本性被壓抑,始終得不到伸展,長期沒有寄托,發作起來就很狂躁,就無所不為。”
申時以后,圍觀者少了,李幼清就買了一個新籠頭。他親自侍立在馬的身邊,緩緩地對它說:“你的才能和性格不為人知,我為你換掉這個污穢的籠頭。”馬耷拉下耳朵,伸長脖子。李幼清仗著自己對馬的了解,就洗刷修剪,為它單獨設置馬廄食槽,用與眾不同的飼料喂養它。幾天后馬的神氣就有了些變化,一個多月功夫則大變,志性如謙謙君子,步伐如賢能之士,嘶叫聲象龍,神色則如鳳,果然是普天之下少見的駿馬啊!
這篇小說寫的是相馬的故事,塑造了一位相馬者的藝術形象。
作品首先寫他“暇日常取適于馬肆”,交待出其所以“知馬”的生活基礎。只有經常在馬肆上走動的人,才可能見多識廣,僅從馬的“氣色”、“體骨”就能看出它“了非凡馬”。
如果作品只著重描寫李幼清善相馬、“知馬”的才能,那么就很容易混同于古時候的相馬者“伯樂、方九煙、趙之王良”(《呂氏春秋·觀表》),而使這一人物形象顯得公式化、雷同化。作者趙令畤在塑造李幼清時,除了展現其相馬才能外,還十分注意多側面刻畫這一形象,從而使其顯得生動、豐滿。如文章開頭寫那匹馬“氣色如將噬,有不可馭之狀”,李幼清卻不顧個人安危,“迫而察之”;此后,為馬“別市一新絡頭”;自己親自照料馬的一切,愛馬情真,竟情不自禁對馬“徐而語之:‘爾才性不為人知,吾為汝易是繅結穢雜之物’。”我們很難想象,如果沒有李幼清的這種愛心、耐心,那匹馬會“數日而神氣少變,逾月而大變”嗎?
作品最后寫那匹馬“志性如君子,步驟如俊乂”,是寫馬,也是寫李幼清的品性。“馬主”急于出售悍馬,聲言“唯其所酬耳”,李幼清卻并不貪圖便宜,乘機壓價,而是以令“馬主慚其多”的三萬價錢買下,也不諱真情,向眾人解釋其中原因,可見他為人誠實,不弄虛作假。試想一個品質委瑣、心底促狹、貪圖小利的人又怎么可能成為一個高明的相馬者呢?古今同理,相馬與相人也同理。古之相馬者尚能如此,今日的伯樂們更應該心底無私,知人才愛人才,這樣才能做到舉賢任能啊!這或許就是我們今天讀此篇作品所應該得到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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