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戲劇·邱長春》原文與賞析

紀 昀

李芍亭家扶乩，其仙自稱邱長春。懸筆而書，疾于風雨，字如顛、素之狂草。客或拜求丹方，乩判曰：“神仙有丹訣，無丹方，丹方是燒煉金石之術也。《參同契》爐鼎鉛汞，皆是寓名，非言燒煉。方士轉相附會，遂貽害無窮。夫金石燥裂，益以火力，亢陽鼓蕩，血脈僨張，故筋力似倍加強壯;而消鑠真氣，伏禍亦深。觀藝花者，培比硫黃，則冒寒吐蕊;然盛開之后，其樹必枯。蓋郁熱蒸于下，則精華涌于上，涌盡則立槁耳。何必縱數年之欲，擲千金之軀乎?”其人悚然而起。后芍亭以告田白巖，白巖曰： “乩仙大抵皆托名。此仙能作此語，或真是邱長春歟!”

這篇短文記敘的是一則抉乩請仙的故事，所請的乩仙是金代道教全真派的北七真之一邱處機。請仙之人問求燒煉丹石的方術，仙人則指陳了丹方丹藥的危害，告誡世人不可為丹石之術所蒙騙迷惑。

丹石之術在我國有很長的歷史，它原本為古代的方士所創，是一種燒煉金石以為藥物的方術。道教繼承并發展了這種方術，總結出一套用爐鼎燒煉黃金以成“玉液”或用鉛、汞等八石燒煉成黃色藥金(還丹)的燒煉之術，故稱所煉藥物為金丹。認為人服食之后可以壯陽益氣、增壽延年，甚至可以成為金鋼不壞之軀，直至升天為仙。這種方術曾成為道教的重要濟度方法之一。一些統治階級的上層人物幻想長生不老，便乞助于這種丹方、丹術，亦有一些人為了滿足其荒淫無度的生活而拜求丹藥，為此丹石之術得以在社會上盛行不衰。我國古代特別是秦漢以來，有許多方士、道士因為向帝王進奉丹藥、丹方而博得了統治者的青睞，得寵于一時。客觀地講，燒煉之術在歷史上確曾對化學、冶煉等技術有過一定貢獻。但是企圖借助丹石之術來使人長生不老，得道升天，甚至借用金丹藥物來滿足荒淫無度的生活就不免失于荒唐，給社會造成危害。事實上這種丹石之術也確曾害過許多人，《紅樓夢》六十三回“死金丹獨艷理親喪”便描寫了寧國府的賈敬吃了玄真觀道士秘制的丹砂而一命嗚呼的故事。后來道教中的一些人士也看到了這種燒煉之術的弊端，因此一些教派取消了這種方術。邱處機所在的全真教就反對燒煉之術，而主張煉“內丹”。所謂“內丹”就是把人體當“爐鼎”以煉體內的精、氣、神，以此達到健身延年、修身養性的目的。所以乩詞說：“《參同契》爐鼎鉛汞，皆是寓名，非言燒煉”，認為《參同契》這部道家經典所講的都是修煉內丹的寓托之辭，而并非真的去讓人們燒煉丹藥。

紀氏寫作這篇記聞的目的是針對當時社會流行的燒煉之風，告誡世人不要幻想長生或貪圖享樂而被金石之術所誤。故事以道仙降詞的形式敘事說理，并運用了類比論證的方法。如，“觀藝花者，培以硫黃，則冒寒吐蕊;然盛開之后，其樹必枯”。這不僅增強了故事的生動性，而且使說理更加形象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