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詩詞·賀云山老人剃發》原文與賞析
釋泰冏
老擲儒冠參我社,袈裟著得雨華香。
敲門月下新添趣,酒肉頭陀也不妨。
該詩作者釋泰冏,生活在江戶時代(1603—1867)。這一時期,盡管德川幕府以儒教取代佛教在思想上占主導地位,但由于鐮倉、室町時期興起的佛教各宗派深得民眾之心,已成為民眾的精神寄托,佛教思想仍占據著日本廣大人民的內心,佛教對日本文化諸多方面的影響仍十分強烈。加之儒學的興盛,必然促進漢詩的發展。漢詩幾乎成為家喻戶曉的士人文學、儒者文學。佛教的“頓悟成佛”、“本性是佛”的思想,實際上與儒家的“性善論”有一致之處。漢詩基礎的擴大,佛教哲理與儒家思想的結合,使得這一時期五山詩風余緒尚存。賴山陽有詩云:“拋劍援毫豈等閑,現身欲列古詩班。領他三十六峰碧,卻乞殘煙向五山。”釋泰冏《賀云山老人剃發》是時而吟,仍披五山殘煙而出。
《賀云山老人剃發》一詩只四句,讀來超脫瀟灑、飄然絕俗。有皈依之喜,有禪悟之趣。詩中寫云山老人終于拋開儒教而皈依佛門,所穿袈裟上染著佛祖說法時天雨諸花的馨香。于清靜閑淡之中增添了推敲詩句、尋覓詩境的情趣。即使是做個吃肉喝酒的詩僧也沒有關系。
詩中第二句 “袈裟著得雨花香”是一處用典,《妙法蓮華經》載,“佛說是諸菩薩摩訶薩得大法利時,于虛空中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以散無量百十萬億眾寶樹下師子座上諸佛。”有關佛經的描述中還說,釋迦牟尼講經時,講 《涅槃》則地震動,說 《般若》則天雨花。佛教的最高智慧便是 “般若”。詩中用此,意思是云山老人剃發為僧是為的接受佛教的般若智慧。
詩中第三句“敲門月下新添趣”,也是用典。《苕溪漁隱叢話》中載,唐代詩人賈島騎驢賦詩,吟得“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之句。初擬用 “推”字,又思改為 “敲”字,在驢背引手作推敲之勢,不覺沖撞京尹韓愈。韓愈問其故,為賈島定 “敲”字。詩中用此是為了說明云山老人剃發為僧除尋求佛教的般若智慧外,還追求尋章覓句的詩情。
詩中第四句“酒肉頭陀也不妨”,涉及到佛教的具體道德規范中的“五戒”。僧人戒殺生、偷盜、邪淫、妄語、飲酒。而詩作者卻認為即使做個酒肉和尚也無妨。這正反映了當時一些詩僧的思想追求。早期大乘經典《金剛經》中就強調在佛法面前眾生平等,后來的《維摩詰經》中更明確提出了 “四依”和“四不依”,即 “依于義不依語,依于智不依識,依了義經不依不了義經,依于法不依人”。就是說,做一個個真正的佛教徒,要依于佛教理論的精神實質,而不能僅僅依于佛的片言只語; 要依于佛教的最高智慧,而不能僅僅依于一般的認識; 只能依于首尾一貫、思想體系完整的佛經典籍,而不能依于有頭無尾,意思沒有講盡的某些佛教著作;只能依于佛教的真理,而不能盲目地依于某一佛教權威。在這種理論的指導下,大乘佛教還準許有在家菩薩,不受戒律的約束,而只需要佛教徒的素養。這對儒釋合流產生了重大影響。作者自己和云山老人大概都屬于接受了這種思想的詩僧。
世界上無論任何宗教、任何流派的文學創作,盡管表現方法不同,體裁、題材迥異,但都是根據了客觀的現實人生與作者的實際體驗而成。日本江戶時代的社會發展狀況及釋泰冏本人的生活體驗與宗教追求,就交織成本詩中這樣一種不羈之羈、無可無不可的殊異境界。淡泊、超脫、曠放、瀟灑,而又皎然明朗、率性執著。這本身就是經貫儒釋、智入般若的一朵思想之花,一朵著得馨香的智慧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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