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文學·《圣經·后典》·猶滴》原文與賞析

《后 典》

猶滴是米拉利的女兒，……她的丈夫瑪拿西在收割麥子的季節到田間去監督捆禾的人，忽然覺得一陣熱氣的襲擊，他中暑了，死在北吐利亞城中，葬在多丹和巴拉蒙之間田野的祖墳旁邊。敵軍圍困北吐利亞城時，猶滴寡居家中已經3年4個月了。她在屋頂上搭帳篷，以麻布束腰，全身寡婦的喪服，每天禁食，只有安息日，前夕和安息日、新月前夕和新月日以及以色列家族的歡慶日子除外。她的容貌艷麗，豐姿極美，她的丈夫瑪拿西給她留下金、銀、奴、婢、牲畜、田地，足夠維持她的生活。沒有人說她半句壞話，因為她是一個虔敬的女人。

她聽見人民埋怨長老，因為他們沒有水喝而昏暈;她又聽說長老俄席亞對他們說，過了5天就投降，把城市交給亞述人。她覺得可恥，便叫俄席亞等全城的長老來，說明5天后把城交出是不對的。她說：“你們聽著，你們沒有權力說出這樣的諾言。你們知道投降就是做亡國奴。我要做一件可以傳諸后代子孫的事。你們今夜可以站在城門口，我和我的使女走出城去，在你們把這城交給敵人的日子到來之前，上帝將借我的手拯救以色列。你們不必問我做什么事，我在成功之前決不告訴你們。”俄席亞和長老們對她說：“愿你平安地去，愿主上帝在你面前報復我們的敵人。”他們離開帳篷，到崗位上去。

猶滴俯伏在地，用灰蒙頭，脫去粗麻布的喪服，在耶路撒冷神殿中燒晚香的時候，她向上帝大聲祈禱呼吁。

祈禱完畢，她站了起來，叫使女一同走下屋頂，到房子里，就是她于安息日和節慶日子所住的房間，脫去寡婦的喪服，用水沐浴全身，用濃油抹擦，梳好頭發，扎上發飾，穿上丈夫瑪拿西在世時所穿的艷服。她還穿上涼鞋，帶上足釧、手鐲、指環、耳環等所有的裝飾品，濃裝艷抹，使所有看見她的人都目眩心動。她取一皮袋的酒交給她的使女，又取一壇油，裝滿一袋米面、無花果餅和上好的面包，還有各種器皿，叫使女背著。

她們出門走到北吐利亞城門處，遇見俄席亞等城中的長老站在那里。他們看見她改容易服，嬌艷無比，非常驚奇，對她說：“愿我列祖的上帝給你恩惠，成全你的旨意，使以色列子孫大有光彩，耶路撒冷得被高舉。”猶滴拜了拜上帝，對他們說：“叫他們開啟城門，我要出去，完成你們對我所說的事。”他們便命令年青人為她開啟城門，他們立即照辦。

猶滴和她的使女走出去了;城中的人目送她，直到她走下崇山，走過峽谷，再也看不見她時為止。她們一直向峽谷走去，被亞述的哨兵遇見，他們捉住她，問她：“你是哪個民族的人?從哪兒來的?”她說：“我是一個希伯來人的女兒，我從那里逃出來;因為他們準備投降，讓你們殺盡滅絕。我要到你們的大將和羅孚尼面前說實話。我還要為他指點一條路徑，可以不折一兵一卒，不死一個人，便可以得到這個多山之國。”那些哨兵們聽了她的話，眼睛完全被她那美艷的容貌迷住了。他們對她說：“你趕快去見我們的元帥，可以保全性命，我們派些人送你到他的帳幕去，把你交付到他手里。你站在他面前時，心里不要驚慌，只要把你剛才說的話向他說清楚，他必定會好好對待你。”他們就選出一百個人，叫他們把她和她的使女帶到和羅孚尼的帳幕去。

猶滴到來的消息傳到整個軍營，各個帳幕的人都喧聲載道，走來圍在她的四周。那時她站在和羅孚尼的帳幕外面，直到他們把她的事向他說明白。全軍營的人都驚異她的艷麗，又因為她而驚異以色列的子孫，他們都互相說：“這個民族有這樣的女人，誰還能輕看?他們中間如留下一個，都對我們不利，看吧，如果聽其自然，他們必定會誘惑全世界。”和羅孚尼的親信們和他的仆從們都出來引她入幕。和羅孚尼正在華蓋帳子之下自己的床上休息，那華蓋帳子是用紫絹、黃金、翡翠和寶石織成的。他們把她的事告訴他，他就起來走出幕外空地上，有銀燈為前導。但當猶滴走到他和他的仆從們面前時，他們都因她面貌的美麗而大為驚異。她伏地跪拜請安時，仆從們把她扶起。

和羅孚尼對她說：“女人啊，你放心，不要害怕。我們決不會傷害所有愿意服從全世界的王尼布甲尼撒的人。你們山國之民若不輕慢我，我決不舉槍對著他們;可是現在他們自作自受。現在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逃離他們，到我們這兒來?你來了這就有了救，那就放心吧，從今夜起，你沒有危險。沒有人敢錯待你，全都要好好待你，如對我主尼布甲尼撒王的仆人一樣。”猶滴對他說：“請聽你婢女的話，讓你的使女在你面前說話，今夜我絕對不向我的主人說謊，你如聽婢女的話去行事，上帝就會成全你的事。我主的旨意，決不至落空。因為全世界的王尼布甲尼撒長壽，他的權勢永存，他派你保護一切有生之物，你不僅使人們得以侍奉他，也使地上的牲畜野獸和空中的飛鳥都由于你的大力，尼布甲尼撒和他全家的盛世而活著。我們早就聽說過你的智慧和巧妙的策略，全地上的人都傳說你是國中最勇敢的人，有大能大智，有奇妙的戰功。關于這件事，我們已經聽見亞基爾在你們議會上所說的話。因為北吐利亞人保全了他的性命，所以他把在你面前說的話告訴了我們。我的主人啊，這話是真的，求你不要藐視，要記在心里：我的民族若不獲罪于天就不會受刑罰，敵人也不能用刀劍戰勝他們。現今愿我主不受挫折，旨意不受阻撓。他們若做了壞事，就會遭到死亡，激怒上帝的罪行襲擊了他們。他們食物短缺，水源斷絕，所以他們相議對他們的牲畜動手，決心要吃完那些上帝不許他們吃的東西。他們還決定吃完初熟的谷物和十分之一的酒和油，這些東西都是奉獻并貯存起來給那些在耶路撒冷我們上帝面前站立的祭司們的，并且不是普通人民所可觸摸的。他們已經派人去耶路撒冷，向元老院索取特許證，因為那兒的居民曾這樣做過，有先例可援。等到有人拿了特許證回去，他們就動手了。同時，他們將被交在你的手，被毀滅。我、你的婢女，知道這一切，就從他們那兒逃走。上帝派我到你這兒做的事，將使全地的人都聽見而大覺驚異。你的婢女是虔誠的信徒，白天黑夜侍奉天上的上帝。我的主人啊，現在我要和你住在一起，但夜間要出去到峽谷中祈禱上帝，他會告訴我他們什么時候犯罪，我就來奉告，你就用全部軍隊出擊，他們就沒有一個能抵抗。我將領你走遍猶太各地，直到耶路撒冷，我把你的座位放在中間。你驅趕他們好像驅趕沒有牧人的羊群，連狗也不敢在你面前叫吠。這些事是上帝啟示我，向我指示的，我就照樣被遣來奉告你。”這番話，使和羅孚尼和他的從仆們大大喜悅，他們驚奇她的智慧，說：“從大地的這頭到那頭都沒有這樣容貌美麗和語言聰敏的女人。”和羅孚尼對她說：“上帝派你來這里，助我們一臂之力，使輕視我主的人歸于滅亡。你的豐姿美麗，你的言語伶俐，如果你所說的能做到，那末，你的上帝便是我的上帝，你將住在尼布甲尼撒王的宮殿里，揚名于全世界。”

他命令仆人把她帶到放銀具的內室去，叫他們準備他自己的食品給她吃，拿他自己的酒給她喝。猶滴說：“我決不吃那些東西，免致失腳，我吃我自己帶來的東西。”和羅孚尼對她說：“你自己帶的東西吃完時，哪兒來同樣的東西給你吃呢?況且我們這兒沒有你的族人。”猶滴對他說：“憑我主的生命起誓，婢女的東西未吃完之前，上帝就用我的手完成所預言的事。”

和羅孚尼的從仆們把她帶到帳篷里去，她睡到半夜三更，天未破曉之前，起來派人到和羅孚尼處，說：“請我的主人命令衛兵準許婢女出去祈禱。”和羅孚尼命令他的衛兵們不要阻止她。她住在軍營里三天，每天夜間都走出去到北吐利亞的峽谷，并在軍營的泉水里洗澡。洗澡后，請求以色列的上帝指導她振興人民的方法。然后含潔回營，待在自己的帳幕里，直到晚餐的時候。

到了第四天，和羅孚尼專為奴仆們設置筵席，沒有請一個官員來赴宴。他對宦官總管巴各亞說：“你去勸請留在你處的希伯來女人到我這兒來，和我們一同吃喝。你知道，我們若白白讓這樣的一個女人離去而不和她交結，在我們自己人中是一種恥辱，如不把她爭取過來做我們的人，人家會譏笑我們。”巴各亞告別和羅孚尼去對猶滴說：“我的美人，請到我主人處來，不要害怕，在他面前，你會受到尊敬，和我們一起飲酒作樂，從今天起成為一個亞述人的女兒，像尼布甲尼撒宮中的侍女一般。”猶滴對他說：“我是什么人，敢于違忤我的主人?他所喜歡的事，我就去做。我在死以前都要這么做。”她起來穿衣打扮，帶上所有女人的盛飾，她的使女用巴各亞給她日用的羊皮鋪在和羅孚尼對面的地上。猶滴走進去就座，和羅孚尼為她心神搖蕩，極想和她交結，從他初次見到她以來，隨時都在尋找時機去迷惑她。和羅孚尼對她說：“現在暢飲吧，和我們一同取樂吧。”猶滴說：“我的主人呀，今天承蒙抬舉，我要痛飲，有生以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光榮。”她在元帥前又吃又喝她使女所預備的東西。和羅孚尼狂喜酣飲，有生以來沒一天喝過如此逾量的酒。

入夜了，他的從仆們趕快退去，巴各亞去關幕門，叫侍候的人退去，各歸臥榻，因為宴會時間過長，他們都疲倦了。但猶滴獨自留在帳幕里，和羅孚尼酩酊大醉，躺在床上，他喝酒太多了。猶滴叫使女待在寢室外面，等她出來，她要和平日一樣出去祈禱。她對巴各亞也這樣說。一切人等都從她面前走了，沒有剩下一個在寢室里。猶滴站在他的床邊，心里祈禱說：“萬能的我主上帝啊，求你這時眷顧我手的工作，高舉耶路撒冷。現在正是時候，幫助你的基業，成全我的志愿，除滅這個起來進攻我們的仇敵。她走到床欄邊，就是和羅孚尼的頭所在處，拔出寶劍走到床邊，抓住他的頭發，說：“求主以色列的上帝，今天給我力氣。”用全力猛砍他的頭頸兩下，取下他的頭顱，把他的身體翻滾到床下去，從床柱上取下華蓋帳子。一會兒，她走出去，把和羅孚尼的頭顱交給使女，裝在糧食袋里，和平日一樣，裝作走出去祈禱的樣子，穿過軍營，踏過峽谷，登上北吐利亞的山嶺，向城門走去。

猶滴遠遠地對守門的哨兵說，“開門，開門，上帝和我們同在，向以色列顯示他的大能，大力攻擊敵人，如今天所做的。”城中人聽到她的聲音，都急忙跑來，他們并召集本城的長老們來。他們大的小的都跑來了，都驚奇她的到來，開門迎接她們，打起火把，圍在她們周圍。她用大聲向他們說：“贊美上帝，頌揚他，贊美上帝的恩慈沒有離開以色列，今夜用我的手毀滅了敵人。”她從袋里拿出人頭給他們看，說：“看，亞述的大將和羅孚尼的頭，再看他醉時臥床上的華蓋。主用一個女人的手斬了他。我對永生的主起誓，主佑我一路順利，我的容貌誘他毀滅，但他未能向我犯罪，未能污我辱我。”眾人都非常驚異，一齊俯伏敬拜上帝，同聲稱謝。……

天破曉時，他們把和羅孚尼的頭掛在城墻上，各人都拿起武器，分隊出發下山。亞述人看見了，便紛紛報告各排長，排長報告給隊長、營長和各自的長官。他們去到和羅孚尼的帳幕，告訴總管說：“叫醒我們的統帥，因為奴才們敢于下山來挑戰，自取滅亡。”巴各亞進去敲帳幕的外門，以為他正和猶滴在睡覺。沒有人答應，他就開門走進寢室，看見他死在門檻上，頭都沒有了。他大聲哀哭，流淚嚎啕，他竭力呼喊，撕碎衣服。他去猶滴住的帳幕，沒有找到她，就跳出來，大聲呼叫道：“奴才們背信棄義，一個希伯來女人竟羞辱了巴布甲尼撒王的家;看，和羅孚尼死在地上，頭都沒有了。”亞述將軍們聽了這話，撕碎他們的上衣，心懷悲忿，一時呼號喧嘩的聲音，充滿了全軍營。

各帳幕的官兵聽到這事，都大驚而戰栗。誰都不敢久留，一齊逃跑，有的從平原逃走，有的逃進山中。扎營在北吐利亞四周山地的也這樣逃奔。以色列的每一個戰士都沖出去追擊他們。長老俄席亞派人去白托馬斯丹、柯拜、柯拉和其他以色列的邊地，告訴他們事實的經過，要他們一齊出來擊滅敵人。以色列人聽了，就一齊進擊，一直追到柯拜。有人把敵人軍營里發生的事告訴耶路撒冷和其他所有山村的人們，他們也都來助戰，住在基利和加利利的出來攻其側翼，大殺大砍，直殺到大馬色地界。留在北吐利亞的余眾襲劫亞述的軍營，大發橫財。以色列人殺敵回來，拾了遺棄物品很多;在山地和平原的鄉鎮城市，都得到很多戰利品，因為敵人所貯藏的東西太多了。

人民擄掠敵人軍營30天;他們把和羅孚尼的帳幕和他所有的銀杯、床和器皿、家具交給猶滴，猶滴接受了，放在騾背和馬車上。

以色列的所有婦女群集而來見她，祝福她，為她編了一個舞蹈。她手執樹杈，送給接近她的女子。她們各自用橄欖枝編圈戴在頭上，她在人民的前面，領導婦女們跳舞，以色列的男子也全副軍裝，戴起花冠跟隨她，口唱頌歌。猶滴在以色列人中唱起這支感恩歌，人民也高聲歌唱。猶滴歌道：

搖起小鼓向著我的上帝，

敲起鐃鈸歌唱我的主：

用頌歌的調子稱頌他，

稱頌他的威名，高舉他。

因為我主是沖破戰陣的上帝，

他的軍隊就在人民中間，

他把我從迫害者的手中救出。

亞述從北方的群山中出來，

他帶來的軍隊數以萬計，

徒眾之多足以斷流，

他們的騎兵掩蔽了群山。

他們聲稱要燒光我的國境，

用刀劍殺死我的青年人，

把我吮奶的嬰兒摔在地上，

要把我的幼兒做為掠奪物，

拿我的童貞女做為戰利品。

萬能的主用一個女人的手制服他。

其中最英武的，不由青年去打倒，

不用泰坦之子去猛擊，

也不用高大的巨人去攻打，

只用米拉利的女兒猶滴，

以她的容貌使他軟弱無力。

脫去她的寡婦喪服，為要高舉

以色列中受苦受難的人們;

她用香油涂面，用華冠束發，

披上一件亞麻細布的外衣誘騙他。

她的涼鞋使他目眩，

她的美艷懾住他的靈魂，

于是用快劍斬斷他的頭顱。

波斯人因她的英勇而戰栗，

米提亞人為她的果敢而氣餒。

我的自卑者們大聲喚呼，

我的弱者們恐懼，驚慌而蜷縮，

他們提高聲音呼喊，轉身而逃。

青年婦女的兒子們刺穿他們，

猶如刺傷逃亡的叛徒，

他們在我主的圣戰中淪亡。

侵犯我民族的列國有禍了，

萬能的主將在審判的日子向他們報復。

降火和蟲豸在他的身上，

他們將痛哭而永遠覺得疼痛。

他們到了耶路撒冷就敬拜上帝，盥洗沐浴后獻上火祭，并自由獻祭。猶滴把人民贈給她的一切和羅孚尼的器皿和她自己從和羅孚尼寢室中取出來的華蓋獻給上帝，作為紀念。人民在耶路撒冷的圣所前面筵宴3個月，猶滴和他們在一起，過這期限，各歸祖遺之地。猶滴回到北吐利亞，仍理自己的家業，一生到處受人尊敬。很多人想娶她，可沒有人知道她全部的生活。自從丈夫瑪拿西死后，就歸到她親族去。她的名譽大著，終老在丈夫的家，活到105歲，放她的使女自由。她死在北吐利亞，被葬在她丈夫瑪拿西的墳穴。以色列族為她致哀7天。她在死前把東西都分給瑪拿西的近親和她自己的親屬。猶滴在世的日子沒有人再使以色列的子孫發愁，在她死后很長時期內也是如此。



本篇選自《圣經后典》，據考是公元90年左右的作品。它描述的是猶太人于公元前4世紀時從巴比倫回來重修圣殿以后的事，但所寫內容并不合乎史實。篇中說那時還有亞述帝國，而且尼布甲尼撒是亞述之王，顯然不對; 說大軍包圍山城，從地理、軍事戰略上看都不可能。所以今天即便對《圣經》抱有最傳統觀點的人也認為 《猶滴傳》 的故事不是歷史記載，而是文學創作。作為文學作品，自然可以允許虛構和夸張，而且，它們在民間世代流傳，其間在時間、人物上發生張冠李戴的情形也能夠理解，我們大可不必拘泥于歷史事實而苛求于它。《圣經》中的《猶滴傳》分為兩部分。從第1—7章為第一部分，敘述故事的緣起，亞述大軍壓境，包圍山城，并斷絕水源。城中缺水，致使猶太長老準備投降。第8章以下為第二部分，是猶滴的故事。原文所選的是第二部分。

故事緊接前面城中缺水，眾長老無奈，準備投降開始，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寡婦猶滴站了出來。這位虔敬上帝的女子，不僅容貌美麗，品德高尚，而且性格剛烈，敢做敢為。她譴責長老們的一番話，斬釘截鐵，擲地有聲，表現出不甘淪為亡國奴的凜然正氣。短短幾行字，一個個性鮮明的少婦形象便出現在我們面前。緊接著，猶滴沐浴更衣，濃裝艷抹，從容鎮靜地走向敵營。她在亞述哨兵面前，尤其是在和羅孚尼面前的一番話，不卑不亢，邏輯縝密，既巧妙地奉承了尼布甲尼撒與和羅孚尼，又絲毫不曾低聲下氣辱沒自己的民族與宗教信仰，可謂滴水不漏。難怪亞述士兵們情不自禁感嘆，“從大地的這頭到那頭都沒有這樣容貌美麗和語言聰敏的女人”，使人們不禁為她的鎮定勇敢、伶牙俐齒所打動，驚訝上帝何以會把美貌、智慧、勇氣都賦予一人。猶滴的機智聰敏還表現在她事先便帶好自己的食品，“免致失腳”。最后，她趁和羅孚尼酩酊大醉之際，鼓足勇氣，揮劍斬去了他的頭顱，并且把他的身體翻滾到床下，又從床柱下取下華蓋帳子。作為一個普通女子，猶滴在做這些事時的心理狀態可想而知，但面對仇敵，為了挽救民族，她不得不做她所不愿做的事。猶滴殺死和羅孚尼后的兩個動作，既表現了她的從容不迫，又表現出她的用心縝密，我們在以后她向眾人展示和羅孚尼頭顱時所說的一番話里才明白她何以要帶走華蓋帳子，她利用自己的美貌智慧，計殺敵軍元帥，自己卻未遭到玷污和傷害。她的歸來使猶太人軍心大振，使敵人聞風喪膽。猶太人乘機追擊，擊潰了敵軍，而女猶滴也因此愛到以色列人民的崇敬愛戴，成為以色列人的英雄。

《猶滴傳》可以說是《圣經后典》中最動人的一篇小說——這不僅在于其內容扣人心弦，還在于它的藝術表現手段。整篇小說，緊緊圍繞猶滴只身勇闖敵營，計殺和羅孚尼這件事，從頭至尾脈胳清楚，交代詳細。故事的開頭和結尾，還向我們敘述了猶滴的家世及晚年情況，使我們對這位女英雄的一生都有所了解，滿足了一般聽故事人窮根究底，欲知后事如何的好奇心理。這是民間故事典型的特點。在語言上，這部小說也顱具特色。樸素的敘述性語言之外，對話占了小說的絕大篇幅，人物形象塑造基本上都是通過他們各自的語言來完成的，尤其是猶滴這一形象：她對長老們的譴責，向上帝的祈禱，與哨兵的對話，在和羅孚尼面前的一番長論，還有向猶太人展示敵軍首領頭頗時的語言，無不處處顯示出她對上帝的虔敬、她的大智大勇以及正義在胸時的自信果敢。和羅孚尼的語言，既有大將風度，又隱含著面對一個美貌智慧女子時的不能自持和殷勤，而哨兵們的語言，也表露出他們作為普通人對這樣一個奇女子的敬佩乃至崇拜。由于故事是為了鼓舞猶太人，激勵他們的愛國熱情，小說中猶太人的自信自傲到處都能看到，如“全軍營的人都驚異她的艷麗，又因為她而驚異以色列的子孫”等描述，以及他們所說，“這個民族有這樣的女人，誰還敢輕看”，這些都反映了猶太民族的自豪感。對于猶滴的美貌智慧，小說除直接描述外，多半通過敵營哨兵與和羅孚尼等人的反應來完成，這使我們情不自禁地想到我國漢代民歌《陌上桑》中對羅敷的描寫：“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兩者的表現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小說中還包括了一首感恩歌——這也是希伯來小說的一個特色。歌曲語言樸素無華，感情懇切真摯，是典型的民間敘事歌謠形式。

《猶滴傳》以其鮮明的政治傾向性，很能振奮人心。隨著 《圣經》在西方世界影響的深入，它也變得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對后世被壓迫民族影響很大。恩格斯在 《一八五八年的歐洲》一文中曾這樣說過：“意大利是激起運動的另一個策源地。在同俄國締結和約之后比較平靜下來的政治狂熱病，由于波拿巴主義陰謀的助長而不可避免地籠罩了這個易于激動的民族……帕爾馬公爵夫人不顧在皮阿琴察有奧地利的駐防軍，竟允許里斯托麗扮演一個鼓吹同亞述人進行神圣戰爭的猶滴，來鼓動反對奧地利人。”恩格斯這里指的是意大利悲劇女演員里斯托麗在意大利的演出。她在賈科美蒂所編的 《猶滴傳》一劇中扮演女主角。劇終時里斯托麗唱了一支圣歌，“讓他們知道，要是外國人威脅祖國，戰爭是神圣的”。意大利的愛國者以人聲沸騰的，顯然是反對奧地利占領者的游行示威來響應這支圣歌。當女演員在帕爾馬巡回演出時，帕爾馬公爵夫人說帕爾馬沒有外國人，準許演唱這支圣歌。這個劇引起了觀眾的狂喜，此后，無論里斯托麗演什么劇，群眾都要求她演唱《猶滴傳》中的這支圣歌，每次演唱都激起了暴風雨般的掌聲。它反映了1848年歐洲革命失敗后，意大利人對奧地利占領軍的憤怒情緒。這種情緒必須有發泄的渠道，不是通過革命發泄，便是通過文學或戲劇來發泄，《猶滴傳》的圣歌，正是表達意大利人反抗情緒的一種形式。它也說明了《猶滴傳》 作為一篇宗教故事所具有的巨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