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愛情的短片》劇情簡介|鑒賞|觀后感
1989 彩色片 87分種
波蘭托爾影片公司/波蘭電視臺聯合攝制
導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 編劇: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 克爾基斯托夫·皮耶謝維奇 攝影:維托爾德·阿達梅克 主要演員:格拉日娜·沙波洛夫斯卡(飾瑪格達) 奧拉夫·魯巴申科(飾托梅克)
本片獲1989年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電影節評委會特別獎,波蘭格旦斯克電影節金熊獎
【劇情簡介】
19歲的孤兒托梅克在華沙的一個小郵局工作,他寄宿在一個正服兵役的好友馬赫辛家中,后者不僅留給了他自己的房間,而且留給他一架雙筒望遠鏡,并指給他對面樓上一個“愛情生活十分活躍”的單身女畫家——瑪格達的窗口。他家里只有一位孤獨的老母親,老人顯然十分鐘愛房客托梅克。托梅克不斷地偷窺瑪格達,直到有一天,他發覺自己深深地愛上了她。為了更好地看到她,托梅克偷來了一架高倍的變焦望遠鏡,并把鬧鐘定在晚上八點半——瑪格達回家的時間。為了讓瑪格達注意到他,也為了能“親眼”看看她,托梅克制造了假的匯款單,并自愿成了清晨的送奶工,他觀察到瑪格達的掛鐘老是停著,就悄悄地給她送上一把上弦用的鑰匙。當瑪格達的一個男朋友登門時,托梅克惡作劇式謊報煤氣泄露,弄得那一對不歡而散。瑪格達雖然很氣惱,但對這一切全無察覺。終于,一天深夜,托梅克發現瑪格達在獨自痛哭。他再次偽造了一張匯款單,瑪格達前去提款,遭到了郵局經理的辱罵。托梅克追出去承認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瑪格達又憤怒又困惑。當晚,在瑪格達的惡作劇中,托梅克遭到了其男友的毆打。
但他們畢竟因此而結識了。他們在一個咖啡館中傾談,在街頭并肩漫步。托梅克告訴瑪格達:“我愛你。”但瑪格達卻斷然否定:“沒有愛情這種事。”托梅克終于如愿以償地進入了瑪格達那間他已極為熟悉的房間,他將母親的遺物——一個內雕的水晶球送給瑪格達,可后者拒絕接受,因為“我不是好女人”。但她同意與托梅克做愛,可年輕的托梅克卻過于沖動而一無所成。面對冷酷的瑪格達,托梅克奪門而逃。回到自己的寓所,托梅克冷靜地在盥洗室中割開了雙腕上的動脈,試圖自殺,終因老人及早發現,被送往醫院搶救。而瑪格達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她只是恍然間悟到了什么。她焦急地等待著托梅克轉回來,可至今,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她找到了托梅克的寓所,老人指責她害了孩子,卻不肯告訴她托梅克的去向。瑪格達開始到處尋找托梅克,從一家家醫院到郵局,她得知他試圖自殺,卻沒有其它消息。她開始在窗口用一只小小的望遠鏡觀察托梅克的窗戶,但那里始終是黑暗和沉默。她明白自己已愛上了這個固執的孩子,她要告訴他:愛情是存在的。終于,一天夜晚,托梅克的窗口露出了燈光,他的身影出現在那里。瑪格達含著淚激動地奔去,不顧老人的阻撓,守候在熟睡的托梅克身邊。通過托梅克的那架望遠鏡,瑪格達看到在一幅想象中的情影:瑪格達自己在獨自痛哭,這時,托梅克走了進來,溫存地撫慰著她。為了這幅想象的圖景,瑪格達淌下了幸福、感激的淚水。
【鑒賞】
繼《殺誡》之后,基耶斯洛夫斯基拍攝了他這一系列片中的第二部影片,《十誡(之六):關于愛情的短片》,簡稱《情誡》。影片不如前者那樣轟動,或如前者那樣帶給人們幾乎無法承受的震驚體驗;但它卻更加精美,更多一些普通人的痛楚、期待和絕望的寬宥。正像片名所表明的:這是一部關于愛情的影片,或者說是一個存在于想象與期盼中的愛情與戀人的故事。
《情誡》中有著一個年輕的窺視者,一份真誠、絕望而無處附著的愛。事實上,《情誡》是與《十誡》之禁令最為游離的一部。如果說影片有著一個準確的視覺敘事契機的話,那么,這是一個窺視與窺視者的故事。但在基耶斯洛夫斯基那里,這一窺視者的故事,卻在任何意義上都不是一個窺淫的故事。如果說,影片的主人公托梅克曾為窺淫的欲望所驅使,那么在影片開始的時候,一種全然不同的行為動機已取代了前者。托梅克這個19歲的孤兒,對瑪格達的窺視顯然出自一種常態而非變態的欲望; 而且這無疑是一份不同尋常的激情。影片兩次呈現:當瑪格達的房間中的“劇目”點染上色情意味時,托梅克便會立刻推開鏡頭或轉移視線。如果說托梅克的窺視仍是一種病態行為,那么,這病態來自影片所表現的現代社會,來自這一社會中人與人的間離與冷漠。托梅克對瑪格達的窺視只是一種可笑復可悲的替代物:他試圖借此建立起一種想象中的交流,一份幻覺中的親昵。因為作為一種典型的現代人,托梅克和《情誡》中的人物是一些喪失了正常交流能力與可能的個人。“當接觸是不可能的情況下,窺視的欲望就占了上風。”他愛上了她,他關注著她的一切;于是,托梅克的隱秘生活——對瑪格達的窺視成為他日常生活中最真實、最富激情與活力的一部分。每晚八點半是托梅克真實生命開始的時刻。在一個被高倍望遠鏡所縮短了的距離間,在一個想象的與瑪格達共有的空間中,托梅克獨自體味著與瑪格達“分享”平凡人生的快樂。如果說,《情誡》有著某種主題或類似于主題的話,那么,這主題就是孤獨,就是渴望結束孤獨、建立正常交流的愿望。但結束孤獨的渴望,常成為對絕對孤獨的印證。因為在《情誡》中,愛者與被愛者是如此的陌生、隔膜,可“望”而不可即;同一街區中的居民竟如不同星球的居民。事實上,《情誡》所呈現的,是一個由畸零者、孤獨者構成的社會:不論是托梅克、瑪格達,或馬赫辛的母親。他們所懷抱的是一份不為人知的、絕望的愛,他們所“擁有”的是一個想象的或替代的被愛對象。在這個“世界”中,愛是一種消費不起的奢侈。于是,瑪格達選取了一個最為有效的方式:索性否定愛與愛情的存在:“沒有這種事”。托梅克的故事是一個窺視者的故事,同時,也是一個絕望地試圖以一種真實的接觸取代這種病態的、想象中的“交流”的掙扎。他偽造取款通知,他力不勝任地充當送牛奶的工人,只為能親眼看到瑪格達;他打電話,叫來修理工,只為能以一種幼稚的方式介入、干預瑪格達的生活;他留下空奶瓶,為她送上一把鐘鑰匙,是在絕望地試圖使瑪格達意識到他的存在。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它們除了使瑪格達感到小小的煩惱外,絲毫未能使瑪格達停下她匆忙的腳步,去注意到托梅克——那個郵局柜臺后面的小職員,那個在清晨時吵醒她的送奶工。那只是現代城市生活中的一種環境因素而已。對托梅克說來,更為悲哀和絕望的是,當窺鏡中瑪格達在獨自失聲痛哭時,托梅克為這幅“無聲的畫面”而心碎,但他卻完全無能為力。作為一種絕望的掙扎,托梅克行動了,他試圖進入真實。他向瑪格達暴露了自己——一個不光彩的窺視者,一個陰暗的侵犯者,同時是一個不甚健康的孩子。當瑪格達終于從托梅克身上體味了愛的真誠之時,在瑪格達和托梅克之間存在一次深刻的角色的反轉與互換:這是窺視與反窺視的互換及視點占有的反轉,也是愛者與被愛者間角色的反轉。這一次,是瑪格達在負荷著托梅克的痛苦:一種令人絕望的等待和注視,一份愛卻不為被愛者所知的凄惋。那也是一處不斷被人剜開的創口,一個不斷要求你去直面的孤獨。
在《情誡》中,窺視與反窺視的敘事模式還呈現為明與暗、冷與暖之間的對照和轉換。瑪格達的窗口,不僅是托梅克的光明所在,而且是一個被暖色——紅色調所充滿的空間。對于托梅克,那指稱著一個溫暖的歸處。構成這一紅色基調的是瑪格達房間中引人矚目的猩紅色的床罩、猩紅色的桌單、畫架上紅色基調的尚未完成的油畫和窗口那部紅色的電話。絕非偶然地,托梅克用來蓋起他那架望遠鏡的罩布與瑪格達的床罩有著同樣色彩與質地。它們作為兩件特定道具的色彩,同時成為一種暴露與遮蔽。它直觀地暴露出的是欲望;但它同時成為一種深刻的遮蔽:它所遮起的是主人公不愿或不敢去正視的、無所不在的、深刻的孤獨。它以一種熱烈而飽和的色彩去遮蔽冷漠、黯淡的生存現實。它也是一種大膽的抗議與反叛。
《情誡》有著一個憂傷而溫馨的尾聲,那是接觸和交流的建立,那是拯救的降臨,那是一個經典的愛情故事的結局。但那只是呈現在瑪格達想象視域中的一幅幻象。它實際上是瑪格達的扮演者、波蘭著名女演員沙波洛夫斯卡所要求的結局。她說:“我們不能給觀眾一個悲慘的結局,因為人們更喜歡神話故事。”她要求另外虛構一個結尾,這就是電影版本的結局。那是一個想象中溫馨的時刻。那只是對拯救的渴望與向往,并非拯救的到來。但是,一個有夢、有期待的現實畢竟強似無夢的沉淪與死一般的生。
從某種意義上說,《情誡》是一部臻于完美的影片。它是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中一塊朦朧而略帶暖意的光斑。痛苦,但迷人;絕望,但有著對這絕望的反抗。基耶斯洛夫斯基在表述拯救渴望的同時,以他的杰作拯救著危機中的波蘭電影。(戴錦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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