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亞》劇情簡介|鑒賞|觀后感

1969 彩色片 128分鐘

意大利圣馬可影片公司/法國第一影片公司聯(lián)合攝制

編導(dǎo)：彼埃爾·保羅·帕索里尼(根據(jù)歐里庇得斯的同名悲劇改編)攝影：埃尼奧·瓜爾尼埃里 主要演員：馬麗亞·卡拉斯(飾美狄亞) 朱佩塞·詹蒂萊(飾伊阿宋) 勞倫特·特爾澤埃夫(飾馬人喀戎) 馬西莫·吉羅蒂(飾克瑞翁) 馬格雷特·克萊門蒂(飾格勞刻) 安娜·馬麗亞·基奧 (飾奶媽)



【劇情簡介】

在一個小島上，半馬半人的喀戎對赤身裸體的伊阿宋說，你今天5歲了，我可以把實話告訴你了。你并不是我的兒子，而是埃宋的兒子。你的叔叔珀利阿斯奪取了你父親的王權(quán)，為了安全，我把你帶到這里撫養(yǎng)。

海濱，馬人喀戎在給已經(jīng)13歲的伊阿宋講解。他說，一切都是神圣的，看起來像是渾然天成的，但并非如此，如果是這樣，那就完了，就會變成新的事物。你看，多美的天空，多么平靜的海洋。你今天已13歲，你在釣魚，你看看你的雙臂，你是自然的?不，一切都是神奇的現(xiàn)象。你看樹下的花，看看那些玫瑰，你眼中看到的每一樣?xùn)|西背后都有上帝。即使沒有，也會留下圣跡，一切都是神圣的。同神圣共存的還有災(zāi)禍。神也相愛，也相恨。

又一次，馬人喀戎對伊阿宋說，周圍的一切都美得神秘，簡直難以理解，太具詩意了。對古代的人來說，神話是具體的經(jīng)歷，像日常生活一樣。一切都是完美的，像現(xiàn)代人的感受一樣優(yōu)美。

在馬人喀戎的培養(yǎng)教育下，伊阿宋長大成人。喀戎對伊阿宋說，你可以回去了，可以奪回自己的王位了。那是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在大海的彼岸。那里的思考方式同我們這里不同。你會看到，一切都是現(xiàn)實的，一切只有是神話式的才是現(xiàn)實的。農(nóng)業(yè)，種子發(fā)芽再生長，這是再生。再生已沒有意義，事實上，再也沒有上帝了。

在科爾喀斯王國，人們在祭祀，祈求豐收。野外塔起木架。一個人被抓住，捆到架上，兩個化裝成野獸的人又抬來一根木棍，將被綁住的人扼死。他的尸體被剁成碎塊。人們手持碗碟，個個分到鮮血和碎肉，然后再向樹上、莊稼上涂抹。

長大成人的伊阿宋來到伊俄爾科斯王國，對叔叔珀利阿斯說：“親愛的叔叔，現(xiàn)在我來取回我的王國”。珀利阿斯說，可以把王權(quán)還給伊阿宋，但是，“為了我們雙方都好，你也得給我一點東西”。伊阿宋問他是什么意思，珀利阿斯說：“有一樣?xùn)|西，是權(quán)力、秩序的象征，也是永恒的標(biāo)志，那就是金羊毛。現(xiàn)在它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可能是任何人都不曾到過的地方。你把它取回來，我就把整個王國還給你”。

伊阿宋來到科爾喀斯王國，但金羊毛被巨龍看守，無法到手。該王國的公主、最有名的女巫美狄亞命令傭人給她穿衣，說是要去廟內(nèi)祈禱。女傭們用鐵鏈將她的手纏住，然后點起火，她竟沖入火中，但她安然無恙。她來到廟內(nèi)，默默祈禱。只剩她一人時，看了看廟外，外邊已空無一人。黑暗中，她把正在熟睡的弟弟叫醒，兩人一起走出廟宇，來到保存金羊毛的地方。這時她才告訴弟弟，要他幫她一起把金羊毛偷走。弟弟動手將捆金羊毛的繩子砍斷，兩人將金羊毛偷走了。伊阿宋帶眾人趕著馬車過來，美狄亞將金羊毛交給伊阿宋，眾人擁著馬車向山下奔去。科爾喀斯王國的人們來到廟內(nèi)，發(fā)現(xiàn)金羊毛不見了，紛紛向山下追去。美狄亞發(fā)現(xiàn)有人追來，轉(zhuǎn)身把自己的弟弟殺死，剁成碎塊，拋下馬車，以阻止父親及其手下人的追趕。果然，追趕的人發(fā)現(xiàn)了王子的尸體和鮮血染紅了海水，轉(zhuǎn)身去海里搜集尸體碎塊，停止追擊。美狄亞和伊阿宋得以逃脫。

他們擁著金羊毛上了阿耳戈船。眾人劃槳，緩緩駛?cè)ァ０⒍甏瑏淼揭粋€小島，島上的人們正在搭尖頂?shù)呐镒印４媳娙松狭藣u，美狄亞突然發(fā)現(xiàn)了這些棚子，大喊：“不行，島上的棚子不吉利，會沉船的，快到另一個島上去!”但是，眾人不理會這些，仍在彈琴作樂。美狄亞自言自語：“大地啊，我的母親，快讓我聽到你的聲音;太陽啊，我的父親，我怎么聽不到你的聲音?我站在哪里?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見?”眾人并不關(guān)心她的自言自語，在大吃大喝。晚上，美狄亞同伊阿宋住到一起。

伊阿宋終于帶著金羊毛見到了叔叔珀利阿斯，他對叔叔說：“金羊毛取回來了，權(quán)力、秩序和永恒的象征還給你，但它已沒有任何意義。不過，經(jīng)過這次遠(yuǎn)征，我已知道，世界比你這個王國大得多。”

美狄亞騙殺了珀利阿斯，她和伊阿宋被趕出伊俄爾科斯王國。他們來到科林斯，投奔國王克瑞翁。一天，美狄亞突然叫來她的奶媽，并且不自覺地哭起來。原來，她看到伊阿宋在同克端翁的女兒格勞刻跳舞。奶媽說，美狄亞懂魔法，應(yīng)該無所畏懼。美狄亞悲嘆，她已離開自己的王國多年，魔法都忘了。奶媽要她好好想一想，一定能回想起來。美狄亞想了想，轉(zhuǎn)悲為喜：“我的上帝，我一定能獲勝，而且是一大勝利。我要作法，先同他親熱，然后再殺死他。”

美狄亞把她和伊阿宋生的兩個兒子叫來，對他們說，他們的爸爸要娶一個新娘。她把一套新衣服交給兩個孩子，要他們把它送給新娘，就說是她送的，祝新娘幸福快樂。說著，美狄亞又哭起來，正好被伊阿宋看到。他問為什么哭。美狄亞說女人都感情脆弱，沒什么。她還對伊阿宋說，要好好對待新娘子，更不要忘了兩個孩子。父子三人離開了美狄亞，來到格勞刻的宮中。孩子們把那件新衣獻(xiàn)給她，說這套新裝會帶來幸運。此時，美狄亞在想象：大家動手幫格勞刻穿好新衣，她一人來到鏡前看看新裝是什么樣子。這一照竟使她大吃一驚，衣服是很漂亮，但她頭痛難忍，而且衣服起了火，熊熊大火將她燒死。

國王克瑞翁找到美狄亞，對她說：“你不好好對待你的丈夫，你必須帶著你的孩子們離開這里，不許再回來。”她問為什么要帶孩子走。克瑞翁說：“因為你讓我害怕，讓我的女兒也害怕。我注意到，你從遠(yuǎn)方來，像野蠻人，會魔法，我們不能讓你留在我們這里。”美狄亞說，她的魔法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東西。所有一切的責(zé)任都在伊阿宋。“你要趕我，也是可以理解的。舉行婚禮吧，不要趕我走。讓我多留幾天吧，好照顧我的兩個孩子，他們實際上被他們的父親拋棄了。”克瑞翁說：“我反對的不是你個人，而是野蠻人。我不能接受野蠻人，我還是要趕你走。”說完走了。

美狄亞命奶媽把伊阿宋叫來。美狄亞對他說：“只要你能原諒我，我答應(yīng)一切。是我不對，讓我們?nèi)宰髋笥寻伞！币涟⑺握f：“我原諒你。”美狄亞一邊說“永別了”，一邊把伊阿宋拉進(jìn)房間，兩人擁抱在一起。

美狄亞又把兩個孩子叫來，叫他們把她的一些首飾財寶送給未來的母親。“我和你們的爸爸已經(jīng)和解，你們的生活道路還長，今后要好好照顧你們的父親。我從此不再恨你們的父親。”美狄亞又對伊阿宋說：“你今后不要錯待他們。”伊阿宋說：“我答應(yīng)。”他轉(zhuǎn)身對孩子們說：“你們將會有前途，你們將是這座城里第一位、第二位公民。”父子三人辭別美狄亞出來，兩個孩子把首飾財寶和鮮花獻(xiàn)給格勞刻。她表示感謝。但她說完后跑出廣場，把這些東西從城頭拋出城外。

晚上，美狄亞來到兩個兒子的房間，先把小兒子喚起來，給他洗了澡，抱到膝頭，哄他入睡。接著又給大兒子洗澡，也抱著他哄他入睡。等兒子們睡下后，美狄亞點起火來，火焰熊熊。伊阿宋趕來，問她“干了些什么。”美狄亞說：“快去看你的新娘吧!”伊阿宋喊：“兩個孩子是無辜的!”美狄亞回答：“已經(jīng)毫無用處了。”火燒起來，燒毀了一切。



【鑒賞】

《美狄亞》是根據(jù)古希臘作家歐里庇得斯的同名悲劇改編的。帕索里尼在改編這部作品時，像他一貫所做的那樣，采取了比較自由的形式。影片在描寫伊阿宋少年和青年時代方面所用的筆墨較多，甚至不怕沉悶，讓喀戎進(jìn)行大段大段的獨白。當(dāng)伊阿宋還是個一絲不掛的小孩時，喀戎就對他講了他的身世，力圖在這個剛滿5歲的孩子心中埋下恢復(fù)王位的種子。伊阿宋13歲時，喀戎給他講的是神學(xué)，是哲學(xué)，同時也告訴他，“同神圣共存的還有災(zāi)禍”，增強他的災(zāi)難意識，培養(yǎng)他的堅韌不拔精神。正是在這樣的培養(yǎng)教育之下，伊阿宋才有可能勇敢地對他的叔叔說，他要收回他的王位。在他的叔叔說出只有取回金羊毛才肯歸還他的王位時，伊阿宋毫不遲疑地答應(yīng)了。他帶著阿耳戈船的勇士們出發(fā)了，前往“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可能是任何人都不曾到過的地方”。不管這地方如何遙遠(yuǎn)，伊阿宋毫無懼色，勇往直前。他經(jīng)歷了千難萬險，終于來到科爾喀斯王國。到此為止，影片中所描繪的伊阿宋是一個受到良好教育的英雄，是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英雄。

科爾喀斯王國的公主美狄亞也是一個英雄，她在愛上伊阿宋之后毫不遲疑地將鎮(zhèn)國之寶金羊毛偷出來送給了伊阿宋，在人們前來追趕時，美狄亞不惜將幫助自己偷取金羊毛的親弟弟殺死，以阻止追擊。因此，她不僅英勇，而且對伊阿宋一往情深。為了防止珀利阿斯加害于伊阿宋，美狄亞又使用妙計，將珀利阿斯殺死。但珀利阿斯的兒女們發(fā)現(xiàn)被騙后，將伊阿宋和美狄亞趕走。對伊阿宋來說，美狄亞不僅是忠貞的妻子，而且是不可或缺的助手和功臣。

伊阿宋和美狄亞來到科林斯王國之后，地位變了，英勇無比、受過良好教育的伊阿宋也變了。他不再想方設(shè)法恢復(fù)自己的王位，而是追求起科林斯王國的公主來。他認(rèn)為，這也是登上王位的一條途徑，因為后來他在安撫美狄亞時曾說，他們的兩個孩子“將是這座城里的第一位、第二位公民”，在他的心目中，他差不多已是這一王國的主人了。帕索里尼開頭之所以不厭其煩地表現(xiàn)喀戎對伊阿宋的教導(dǎo)，正是為了反襯出伊阿宋即使在受到良好教育的前提下，到了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時，也還是會由一個英雄變成一個喜新厭舊、忘恩負(fù)義、野心勃勃的人。

這時，克瑞翁國王出面了，為了他的女兒，他要趕走美狄亞，而且連她的兩個兒子也要趕走。美狄亞請求多留幾天，只為了照顧一下“實際上被他們的父親拋棄了”的兩個孩子，但這位國王毫不容情地加以拒絕。帕索里尼在影片中調(diào)動種種手段，極力把這個國王表現(xiàn)為一個殘酷無情的人。

無論是伊阿宋，還是克瑞翁，這些貴族們都是殘忍的，都是忘恩負(fù)義的，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什么事都能干得出來。而美狄亞這個女子，雖然也出身于貴族，但她在為了愛情義無反顧地離開她的王國之后成了平民，成了社會生活中完全沒有地位的人，即便分明是個受害者，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和幫助。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個孤立無援的平民，作為一個受害者，美狄亞只能自己孤立地去進(jìn)行反抗和報復(fù)。她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活活燒死，確實也可以說是太殘忍了，但這是被迫而為之，迫使她這樣做的恰恰是那些忘恩負(fù)義、殘忍無比的貴族們和那個不合理的社會。

美狄亞的報仇計劃是經(jīng)過反復(fù)和遲疑之后才確定下來的，能作出這樣的決斷，正表明了她的英勇果敢。她在命運給她安排的逆境面前毫不退縮，面對一國之王，面對即將成為“駙馬”的伊阿宋，她毫無畏懼，一定要報仇雪恨，問題只在于采取什么方式。她先用溫存穩(wěn)住了伊阿宋，使他防不勝防，以求最終報仇成功。對于兩個孩子，她充分顯示了她的偉大的母愛，這正表明了她之所以把他們也燒死，并不是由于她的殘忍，而是被迫為之。因為如果留下他們，他們?nèi)蘸蠼K會遭到迫害，伊阿宋的保證是靠不住的。她在被迫之下甚至連自己的親生骨肉也活活燒死，這恰好表明了她所面臨的社會現(xiàn)實是何等殘酷。在這種社會現(xiàn)實面前，美狄亞不可能也不想求助于任何人，她深信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來達(dá)到復(fù)仇的目的。影片的后半部著力表現(xiàn)了美狄亞的種種思慮、遲疑、反復(fù)，最后是果敢的行動，正是要把她描繪成一個有著常人情感、有著偉大母愛的勇敢者，而不是一個殘忍的殺子者。

影片是根據(jù)希臘神話改編的。希臘神話和其他民族的神話一樣，都是人類與自然作斗爭時，“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的產(chǎn)物，借神的形象來解釋抽象的自然力量和社會生活中難以理解的現(xiàn)象，因而神話實際上是當(dāng)時現(xiàn)實生活的反映。神與人同形同性，這在影片中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所有人物雖然都是神，但在影片中通統(tǒng)都是普通的人，都有著同人一樣的喜怒哀樂，有著同人一樣的或好或壞的品質(zhì)。影片特意通過喀戎的口說出了這一點：“神也相愛，也相恨。”他還說：“神話是具體的經(jīng)歷，像日常生活一樣。”這就強化了神話的現(xiàn)實意義，無論是對伊阿宋的質(zhì)變的描寫，或是對克瑞翁的殘酷的描繪，以及對美狄亞表面殘忍、實則具有偉大母愛和不屈不撓的品格的刻畫，都是對人類社會生活的反映，其批判矛頭和歌頌對象都是人而不是神。這正是神話的現(xiàn)實意義之所在。

在本影片中，美狄亞所代表的是人類的史前世界，即神巫占統(tǒng)治地位的時期。帕索里尼認(rèn)為，它是前工業(yè)農(nóng)民文化的文明，用活人作犧牲，將他的血灑到植物和田里以求豐收，就是對這種文明的具體描繪。他還認(rèn)為，這一文明至今仍可在第三世界的某些國家找到蹤跡。因此，他在拍科爾喀斯王國的祭祀時，外景地選在敘利亞和土耳其。伊阿宋所代表的則是理性的、反神話的、由技術(shù)專家組成的世界，即代表現(xiàn)代西方文明。影片中描寫伊阿宋對神話一無所知，由喀戎向他講述“一切都是神圣的”，“一切都是神奇的現(xiàn)象”，向他灌輸神話意識，但是，在伊阿宋長大后，喀戎變了，不再是半人半馬形象，而成了一個完整的人，這象征著伊阿宋的神話意識已不復(fù)存在，成了理性的、反神話的、技術(shù)性的世界的代表。伊阿宋帶領(lǐng)阿耳戈船的英雄們輕而易舉地戰(zhàn)勝了科爾喀斯王國士兵，象征著“文明”對“野蠻”的征服。但是，伊阿宋所代表的“文明”在其發(fā)展進(jìn)程中發(fā)生了異化，最終還是被美狄亞所消滅，甚至連格勞刻、克瑞翁也一起被焚為灰燼。這種結(jié)局表明，神話像喀戎所描寫的那樣本來是同大自然和諧共存的，但它受到了沖擊，因而作出了憤怒的反應(yīng)，終于毀掉文明和技術(shù)世界。帕索里尼用這一結(jié)局來喻指資本主義的技術(shù)文明正在威脅第三世界的前工業(yè)文明，而后者終將作出強烈反應(yīng)，進(jìn)而將前者消滅。這種帶有空想色彩的對當(dāng)代世界諸多矛盾和對立的理解，正表明了他自稱的“馬克思主義者”立場的脆弱性，倒是與他爾后發(fā)表的那篇號召人們“回到貧窮”的文章的基調(diào)相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