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端》劇情簡介|鑒賞|觀后感
1970 彩色片 81分鐘
蘇聯列寧格勒電影制片廠攝制
導演:格列布·潘菲洛夫 編劇:葉夫蓋尼·格布里羅維奇 格列布·潘菲洛夫 攝影:德·多里寧 主要演員:茵娜·丘麗科娃(飾巴莎) 列·庫拉夫廖夫(飾阿爾卡季) 維·捷莉契基娜(飾瓦莉婭)
本片獲1970年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金獅獎
【劇情簡介】
灰暗的天空與大地交混。空闊溟濛、寂然寥廓。只有音帶上的一種奇怪的聲響——像是風在怒吼、又像是大地在抖動——仿佛還對驚心動魄的戰斗記憶猶新。鏡頭深處移動著一些模糊的身影——那是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難民,還是某支軍隊的殘部仍然迷離于世紀之間?……
跟隨著攝影機的鏡頭,觀眾看到,那透著寒風、令人窒息的迷濛景象變幻化成鐵柵欄后的一個小窗洞和中世紀古堡的厚實的墻壁。近鏡頭把觀眾引入一個陰暗的大廳,讓他們置身于一群身著教士長袍和士兵鎧甲的人中間,這時,一個畫外音劃破了銀幕上的寂靜:“聽著,貞德。仔細聽聽我們指控你的罪狀,認真考慮考慮……”
這是法蘭西女英雄貞德在受拷問。時間是1431年5月9日。審訊她的是法國主教科雄。1430年貞德在他的教區內被俘。科雄在英軍的保護下對貞德進行審訊。
銀幕上這段針鋒相對的審訊長時間地持續著。身著男裝的貞德被不斷地逼問折磨,她害怕得幾乎要哭,但她對自己的信仰卻決不背棄。她的每一句話都直刺審問者。氣氛越來越緊張、激烈。銀幕上回蕩著貞德的聲音:“是的,我怕。我害怕。一想到死我就渾身顫抖,打冷戰。然而,我的心靈不是你們能夠主宰的。它比酷刑、比死亡更堅強有力。如果我在你們的酷刑下說出了你們想要我說的話,即使是這樣,我以后也會聲明,這些供詞是你們從我這兒用暴力獲取的。請明白這一點。”
正當審訊這一戲劇性場面的緊張程度快要達到頂點時,突然,一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畫外音“停!”把那個看來可信又可怕的中世紀世界頓時瓦解了。
“好啦!”有人在鏡頭外大叫。直至此刻觀眾才恍然大悟:“啊!原來這是在拍電影!”而這個“片中片”里扮演圣女貞德的女演員正是影片《開端》的女主人公巴莎。
觀眾將在一個歡快的露天舞會上結識日常生活中的巴莎。她是一名女工。銀幕上展示出一系列標示巴莎成長經歷的普通照片:小巴莎在一群女孩子中間,中學生巴莎與同班同學的合影,巴莎笑著同一位年輕人在一起,最后是特寫鏡頭:成年的巴莎的照片。鏡頭從特寫拉向全景。巴莎的照片幻化成露天舞場上在女朋友們中間的活生生的巴莎。她站在舞池邊上,像一棵掛滿了女友們手提包的小松樹。女友們正在翩翩起舞,卻沒有人來邀請巴莎,她原本也不指望有人邀請她。為什么?她不漂亮嗎?不一定。她的眼睛很美,身材也漂亮,舞跳得不錯,歌也唱得好。那么,也許是她身上隱露的某種特殊氣質把小伙子們給哧住了?然而生活畢竟充滿了偶然性。年輕的畜牧工作者阿爾卡季突然走到巴莎面前并請她共舞。原來阿爾卡季是因為與妻子吵了架,百無聊賴地到舞場來散心的。在巴莎的感覺里,阿爾卡季是那么與眾不同。他英俊,有修養,有文化。與阿爾卡季相處的日子,對于巴莎像節日 一樣快樂。
在一幢平平常常、業已發黑的舊建筑里的一間獨特的平靜明亮的房間里,巴莎等待著阿爾卡季的到來。五斗櫥、圓鏡、墻上的照片、沙發、窗臺上的花仿佛都要愉快地隨巴莎一起翩翩起舞。阿爾卡季的出現,像陽光照亮了巴莎的生活。巴莎全身心地愛上了他,他倆同居了。巴莎覺得,這間舒適明亮的小屋就是她和阿爾卡季共同的家。但是,阿爾卡季是個凡夫俗子,他不能理解巴莎寬廣的胸襟,不能理解巴莎深刻的感受,更不能理解巴莎忘我的愛情,卻被巴莎的愛寵壞了。他終于離開了巴莎,因為他的妻子把他當作私有財產,從巴莎那里索回了他。
巴莎繼續等待著生活給予她顯露自己、讓她發現真正的自我的機會。機會終于出現了。她的特殊氣質和表演天才被一位電影導演發現,并被選中在他的影片中飾演女主人公圣女貞德。這才有了影片開始時審訊拷打貞德的一幕。就這樣,一個很不錯的姑娘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的普通的愛情故事被編織在圣女貞德的歷史里。在情節開展的過程中,觀眾多次被帶回到15世紀,而巴莎那一往無前的理想主義天性和盡情享受生活的才能則在生活的考驗中逐漸成熟起來。影片中,巴莎的聲音和貞德的聲音相互呼應,使巴莎的生活和貞德的生與死在交匯點上迸發出特殊的光彩,從而賦予現實生活中的巴莎那些平凡的波折及反常的舉動以歷史的悲劇的激情。循著導演的構思,觀眾會不由自主地把這兩個人物作比較:貞德來自人民,巴莎也來自人民,貞德和巴莎有著同樣敏銳的反應,氣質也一樣。她們孤獨,但在與人交往中卻令人驚嘆地真誠。就其人性實質而言——忘我的愛,為了愛而犧牲——巴莎和貞德確實毫無二致。
在實現自我的過程中,巴莎認為,只有靠自己的信心和才干,中世紀的生活事件才能夠變得合乎實際,而她自己才能夠成為貞德。巴莎在拍電影的過程中不想成為一種貞德的觀念,而要成為真正的圣女貞德,即有著巴莎的軀體、眼睛,發出巴莎的聲音的貞德。她的信心和才干終于幫助她完成了再體現。在她的表演中,她全身心信奉的那些觀念變成了具體的、伸手可及的東西。它們似乎物化了,變得有血有肉。一個普通女工終于在自己身上開掘出成為貞德的可能性。
火焰升騰,火舌撲向刑柱。人群在低首叩拜;貞德被綁在柱子上。她狂熱地把十字架緊緊抱在胸前——在一座現代影劇院的放映大廳里,上千人一齊起立,向巴莎,向她的藝術致謝、致敬。
影片獲得了成功,巴莎也完成了使命。她曾真誠地希望:“……我會在藝術上留下自己的足跡。……到那時,我的阿爾卡季將會欣賞我,他將回到我身旁……”但是,巴莎在銀幕上的第一個角色也是她的最后一個角色,她已沒有工作可做,因為六七十年代之交的時代與藝術不再需要這樣的天才。正如影片中的導演助理對巴莎所說:“您工作得很好,您的角色很成功。您很有特點,但這樣的演員我們暫時不需要。”這就是巴莎的命運。它注定了巴莎在生活中只能扮演一個“難以成功”的角色——不是大企業家,不是受人歡迎的明星,只是一個青年女工。但是,她用全部才能——愛的才能、感受的才能、理解的才能——承受著這一命運。巴莎不愿做一名無人需要的明星,回到了故鄉。她雖然失去了心上人,以后也不會有什么機會再上銀幕,但是,她在愛情和生活中證實了自己行為的合理性。
列寧格勒的一條大街,陰雨綿綿。一塊高大的廣告牌矗立于鬧市街頭。一位畫家把電影廣告畫上的傳奇女英雄貞德的騎士鐵甲連同扮演女英雄的巴莎那潔齒微露的大方的微笑一并抹去。
【鑒賞】
《開端》是六七十年代之交蘇聯電影藝術的重要作品之一。這一時期的蘇聯電影相當明顯地表現出審視歷史中的個人和個人身上的歷史的傾向。從萊茲曼的《你的同時代人》到舒克申的《熱炕》,從約謝里阿尼的《落葉》到阿布拉澤的《祈求》,從格拉西莫夫的《湖畔》到羅斯托茨基的《這里的黎明靜悄悄》,許多電影作品都不同程度地探索了在情節中將現實生活與久遠歷史加以連結的途徑。《開端》的導演潘菲洛夫利用歷史材料(貞德與宗教法庭成員們的辯論)來處理現代題材,表現了他的藝術思維中對根基更為堅實的歷史主義傾向的追求。在《開端》中融入了兩個時代的畫面,通過現代小城列欽斯克的場景和15世紀法蘭西戰場背景的交融,使歷史增添了可信性并補充以現代內容,讓巴莎走上銀幕的悲歡經歷與貞德的悲劇相契合,從而使歷史接近現代,使現代得以歷史化。
六七十年代之交的蘇聯電影在不失日常生活的具體性和直接觀察生活的可靠性的同時,努力再現對精神問題的思考,著力探索當代主人公問題。潘菲洛夫的作品表現出戰后一代電影藝術家對社會和個人關系作出新思考的共性。從他的處女作《火中無渡口》到《開端》,還有70年代中期的《我請求發言》,及至80年代的《瓦薩》,他的導演手法都鮮明地體現出這一時期蘇聯導演藝術的某些傾向:自由的剪輯、復雜的心理因素、故事的不連貫性、對生活流的注意、高度的象征性以及對主人公精神的探索。在《開端》里,這些傾向性特點已初露端倪。導演以有效的分析方法,率直鮮明地提出了當代人的內心潛能問題。對女主人公巴莎內心潛能的開掘便是影片中表現圣女貞德的畫面,也就是“片中片”的拍攝過程本身,即巴莎從一個形象到另一個形象的實在化過程:環境和拍攝現場的日常生活妨礙著演員巴莎進入角色,妨礙她深入體味貞德的情感,而巴莎則時時感到自己難以從中脫離出來,無法印證貞德的情感和痛苦的真實性,所以,她往往在最緊張、最悲慘的場合發笑。直到巴莎自信地以自己的力量在自己身上開掘出成為貞德的可能性,從而創造出一個有血有肉的貞德的形象,這才形成了一種人與世界、歷史與現實的統一,這種與不同狀態的世界相交融的一體感便是潘菲洛夫從巴莎這一形象中開掘的內心潛能。這種潛能盡管并非完全體現在巴莎的日常生活中,但卻始終保持在她身上。它之所以能夠保持,不僅因為造就了巴莎并制約她生活的某些先決條件,而且尤其因為巴莎內心的道德自我完善力量及其積極的生活態度。這就是導演對《開端》的女主人公巴莎這個中心形象辯證思考和內心潛能開掘的出發點。
在《開端》中可以找到多種樣式的構成因素和特征:滑稽的、怪誕的、夸張的、悲喜劇的、悲劇的。導演成功地運用了悲劇因素與喜劇因素相結合的手段,通過女主人公巴莎拍電影這個情節,使在痛苦和死亡前經受最后考驗的圣女貞德的悲劇情節線與關于巴莎命運的富于幽默的情節線相互交織,使女主人公巴莎這個形象具有“雙重性”。她既是與觀眾同時代的普通女工,又是法蘭西歷史上的女英雄圣女貞德。潘菲洛夫通過女演員丘麗柯娃的表演,表現出這兩個性格的可見的、實在的交叉點,引導觀眾作出聯想,從而感受到巴莎和貞德這兩個毫不相似的命運所形成的統一的形象。
在《開端》中,情節劇矛盾沖突是很明顯的:巴莎和阿爾卡季的愛情——她的短暫的幸福——阿爾卡季的妻子濟娜的介入——巴莎的痛苦——最后巴莎意識到了可以“從旁”去愛的幸福。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導演用巴莎扮演貞德這一非情節劇模式來強化巴莎和阿爾卡季的愛情經歷中傳統的情節劇矛盾沖突,從而使巴莎的日常生活像一種反應劑,十分精確地檢驗出她富于人性、心靈纖細、感情豐富、善于體會別人的痛苦和渴望愛情、勇于獻身的美麗的內心世界,使巴莎的生活與貞德的悲劇在相接時迸發出一種特殊的閃光。這種特殊的、更加復雜的標示心靈軌跡的方式,賦予這一傳統的情節劇主人公以新的含義,新的氣魄。導演以出人意料的“淺明里的深刻內容,平凡里的強烈印象”的非情節劇模式,使《開端》得以擺脫平庸的情節劇內容,以諷喻的思想充實構思,從而成功地把一時的事物闡釋為歷史的一環,闡釋為從過去向未來的合理推進。
貫穿于《開端》始終的巴莎拍電影這一情節線,是《開端》頗具特色的雙重結構的基礎。關于圣女貞德的“片中片”的拍攝,拓展了與之平行的,富于幽默色彩的巴莎的日常生活情節空間。歷史的傳說在巴莎個人生活的平凡事件中提示出其性格發展的前景,而巴莎又使貞德“著地”。青年女工巴莎詮釋了貞德,詮釋出貞德具有歷史意義的行動的生活基礎和心理基礎。潘菲洛夫使用這種“補充內涵法”,引導觀眾進入另一種氛圍。這里不僅可以看到歷史服飾,而且可以感受到“片中片”的聲光特性。與巴莎的日常生活場景相比,“片中片”里的刻畫沒有鮮明感。銀幕上一片陰冷、灰暗。一切都隱沒在烏云和篝火的煙塵中。鏡頭也沒有縱深感,背景“粘貼”在前景人物身上。然而這一切與巴莎的日常生活場景一樣,銀幕上的可見物體和可感情緒是高度濃縮的。被拍攝的人的現實性及片斷內容的現實性與“片中片”之前和之外的現實性相互映照,有力地顯示了透過日常生活而體現出的人的各種本質力量。
在其它影片中,“片中片”一般是充填整個銀幕的,只是在它開始或結束時觀眾一定會看到電影放映廳或幕布之類的景置。而在《開端》中,卻只用“片中片”導演的一聲“停!”就把日常生活和歷史悲劇在影片一開始就涇渭分明地劃分開來。之后,在整部影片中,15世紀那段歷史的切入和化出便沒有任何先導信號。這是潘菲洛夫迫使觀眾按新的規范去讀解現代故事的特殊手段。
潘菲洛夫認為,正確選擇演員并配置演員陣容是至關影片生命的問題。《開端》中,圍繞著巴莎的種種愿望、追求和情感,展現出一組多姿多彩的個性。巴莎的女朋友瓦莉婭樂于同情別人,樂于讓別人分享自己的成功,但對巴莎的成功卻稍有嫉妒;阿爾卡季的妻子是一個神經質的平常女人;還有阿爾卡季在影片結尾處流露的那種既無能與環境對抗,又仍然愛著巴莎的無奈,都鮮明而自然地烘托出巴莎那自由輕松地把愛情與崇高的志向結合在一起的詩意氣質,而茵娜·丘麗科娃那非同凡響的表演特點則把潘菲洛夫的《開端》的浪漫主義內涵以及社會化心理推測和諧地結合起來。
潘菲洛夫相當珍視演員的表演天才,并善于使這種天才服從于自己的導演處理。丘麗科娃的表演服從于導演以非模式來強化《開端》中的情節劇矛盾沖突的處理,打破了傳統情節劇女主人公必不可少的超凡美麗的外表的約定俗成。在《開端》中丘麗科娃富于激情而又充滿幽默的出色表演,賦予女主人公巴莎以出色的才干,表現出這種才干在女主人公身上的涌動。丘麗科娃通過表現巴莎日常生活和扮演貞德的過程,使女主人公的才干沖堤決岸般地流瀉出來。在丘麗科娃的表演處理中,圣女貞德的情節是作為影片的軸心展開的。丘麗科娃塑造的巴莎的每一個行動,都體現出圣女貞德的獻身精神。例如,當她被阿爾卡季邀請跳舞時全身心煥發的歡樂,她去找她所愛的阿爾卡季的妻子時所表現的堅定神情,還有,當她忍著痛苦,安慰那個性格軟弱的心上人時所流露的關切……丘麗科娃確切地展現了連巴莎自己也未曾察覺的靈魂深處的活動,從而使觀眾確信,巴莎就是日常生活里的圣女貞德。一旦需要,她也可以像圣女貞德那樣為希望和理想而獻身。
《開端》借助于歷史,更深入地對人的本質進行藝術認識,探索新的、更大容量地概括現代生活的手段,因此被認為在某種程度上將蘇聯銀幕對“個性在公民天職和創造性精神方面的自我實現”的主題提高到一個藝術體現的新階段;而茵娜·丘麗科娃所塑造的女主人公巴莎這一形象,則使這個主題被突出到了電影敘事的中心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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