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狂野》劇情簡介|鑒賞|觀后感

1990 彩色片 124分鐘

美國宣傳影片公司攝制

編導：大衛·林奇(根據巴里·吉福德的小說改編) 攝影：弗雷德·艾爾梅斯 主要演員：尼古拉斯·凱奇(飾賽勒·里普利)勞拉·德思(飾露拉·佩斯·福瓊) 黛安·拉德(飾瑪麗艾塔·佩斯) 威廉·達福(飾博拉·佩魯) 伊莎貝拉·羅西里尼(飾珀迪塔·杜蘭戈) 哈里·迪安·斯坦頓(飾約翰尼·費拉久特)



本片獲1990年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



【劇情簡介】

一根火柴擦燃，銀幕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美國北卡羅萊納州的恐怖角。青年賽勒·里普利與20歲的姑娘露拉真心相愛。但露拉的母親瑪麗艾塔，一個尚有幾分姿色的半老徐娘也對他頗有勾引之意。在遭到賽勒的拒絕后，瑪麗艾塔開始懷恨在心，她不但千方百計阻止賽勒和女兒的來往，而且打算殺死他。一天，瑪麗艾塔在一間金碧輝煌的大廳里看見賽勒和露拉在一起，便示意她的情人鮑勃上前尋釁。鮑勃拔出刀，面目猙獰地向賽勒逼來，賽勒被迫自衛，結果將鮑勃殺死。他自己則因殺人而被判了兩年徒刑。

兩年之后，賽勒出獄。露拉前來迎接他，并給他帶來了他最喜歡的那件著名爵士歌手“貓王”穿過的那種“蛇皮花紋”的外衣。賽勒穿起它，興奮異常。他告訴露拉，那是他個性和自由的象征。在當晚的幽會中，露拉想起了她死去的父親。她眼前閃現出燒死她父親的那團熊熊大火。同時，她還向賽勒回憶起自己13歲時就被普奇“叔叔”強奸的往事。

與此同時，對賽勒心中充滿仇恨的瑪麗艾塔召來她的又一個情人，私人偵探約翰尼，要他設法殺死賽勒。談論間，她腦海里也不斷閃出當年勾引賽勒而失敗的情景。這使她愈加火上心頭。起初，對賽勒并無敵意的約翰尼拒絕去謀殺這個無辜的青年，只答應幫助瑪麗艾塔找回露拉。但是，當瑪麗艾塔威脅說她要請她的另一個情人桑托斯幫忙時，約翰尼答應了她。

賽勒知道瑪麗艾塔不會放過他，并告訴了露拉其中的原委。他決定帶著露拉一起逃離北卡羅萊納，前往南方，去尋找他們的“綠野仙蹤”。露拉高興地同意了。兩人為找到新的出路欣喜萬分，一起來到舞廳盡情狂舞。在那里，賽勒又和一個小流氓式的人物打了一架?；氐郊依铮独瓌忧榈馗嬖V賽勒，他長得就像她的父親，并對他講述了她父親“自焚而死”的經過——那是發生在她認識賽勒前一年的事。

賽勒和露拉開車上路了。約翰尼也一路尋蹤而來，其間，他不斷用電話向瑪麗艾塔報告有關這對情人的消息?，旣惏矍皠t又一次閃現出賽勒在殺死鮑勃后，用手指比劃成手槍的模樣，指向她的畫面。她開始有些不放心約翰尼，又請來約翰尼的情敵桑托斯為她充當殺手。但心狠手辣的桑托斯提出的條件是允許他將約翰尼一起殺死。因為，他不但是他的情敵，而且桑托斯擔心約翰尼會知道他們販運毒品的事?，旣惏M管十分不情愿，但最終還是勉強答應了。桑托斯很快就和他的同伙倫蒂爾通了電話。

露拉和賽勒駕車一路向新奧爾良駛去。路途中，露拉又向賽勒講起她的表哥如何神經不正常的事情。此時，瑪麗艾塔開始對答應讓桑托斯殺死約翰尼感到后悔。她給桑托斯打電話，想收回成命，但遭到拒絕。于是，瑪麗艾塔把電話打到約翰尼住的旅館里。她告訴約翰尼，她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她要馬上到新奧爾良去見他。

在路上，面對露拉對自己不幸身世的敘述，賽勒越來越感到內疚。他告訴露拉，他有一件事一直沒對她說真話，即他以前曾經為她母親的合伙人、走私毒品的桑托斯做過事，但在她家的房子著火的那一天后，他離開了。露拉告訴他，她父親就是在那一天被燒死的。這時，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賽勒忽然發現前面公路上凌亂地拋撒著一些衣物，接著，他看到了遠處一輛摔得七零八散的汽車。他知道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車禍。賽勒停下車，和露拉一起向車禍的現場走去。一個幸免于難的姑娘臉上流著血，神經錯亂般地狂叫，尋找著她的發卡和錢包。兩人走上前去，盡力安慰了她一番。

這時，瑪麗艾塔匆匆趕到了新奧爾良，而約翰尼卻神秘地失蹤了?，旣惏A感到事情不妙，但她拒絕了旅店里的人要她報警的建議。她知道，約翰尼很可能是被桑托斯殺掉了。正當她沉浸在驚恐不安中時，桑托斯突然出現了?，旣惏樀皿@叫起來。桑托斯帶著幾分得意的神情安慰她，約翰尼現在安然無恙，但賽勒和露拉目前已進入了德克薩斯州的邊界?，旣惏勚男纳先诉€活著，禁不住激動萬分，撲上去擁抱了桑托斯。不過，就在這天晚上，被桑托斯綁架的約翰尼被殺死了。

賽勒和露拉來到德克薩斯一個名叫大圖拉的骯臟小鎮。在路邊的一間小屋里，賽勒見到了一個他認識的黑社會的姑娘——珀迪塔·杜蘭戈。杜蘭戈否認有人打算殺死他們。盡管實際上，她已接到命令，和她的男朋友、一個名叫佩魯的黑社會打手一起結果賽勒的性命。不過，她也告訴了賽勒，是瑪麗艾塔與桑托斯合謀殺死了露拉的父親。

賽勒和露拉在這間小屋里住了下來，并見到了相貌丑陋的佩魯。野性十足的佩魯對露拉垂涎三尺。一天，他假作上廁所，趁賽勒不在時，闖進小屋，企圖對露拉施暴。晚上，露拉對賽勒說，這個世界上充滿了狂野，她要賽勒再給她唱一遍那曲《溫柔的心》。此時，露拉已經懷孕了，賽勒急需錢用。佩魯趁機勸賽勒和他一起去搶當地的一個谷倉。這實際上是一個陰謀。佩魯計劃借機殺死賽勒。搶劫一開始似乎很順利。當佩魯打傷了兩名值班人員，把錢搶到手后，突然把槍口對準了賽勒。就在他獰笑著準備扣動扳機時，一名巡邏的警察趕到。佩魯顧不上去殺賽勒，倉惶中奪路逃跑，被警察當場擊斃。賽勒雖然死里逃生，但被重新送進了監獄。在被帶走前，賽勒激動地對露拉說，這一次，我真的使你失望了。

瑪麗艾塔算是部分達到了目的。她和桑托斯來接露拉回家。但不管她和桑托斯怎么勸解、懇求，都被露拉堅定地拒絕。此后，露拉一直獨自居住，并生下了她和賽勒的孩子。

5年10個月21天之后。賽勒的刑期滿了。已被女兒的堅定折磨得陷入瘋狂的瑪麗艾塔一邊酗著酒，一邊打電話給女兒，問賽勒乘坐的火車何時到達。露拉憤怒地告訴母親，不要阻攔她和賽勒的幸福。瑪麗艾塔扔下被掛斷的電話，歇斯底里地狂叫著。

露拉帶著兒子開車來到火車站，身穿那件蛇皮花紋外衣的賽勒正等待在那里。他愛憐地和已經6歲的兒子握了手，然后上了車。在駛回家的路上，賽勒突然感到對未來的生活失去了信心，他請求露拉停下車，傷心地讓露拉和兒子自己回家，然后獨自離去。

在一個路口上，賽勒被幾個青年圍住，并被打倒在地。而就在這一刻，他眼前突然出現一片幻境，那一直為他所渴望的“綠野仙蹤”中的善良的女巫正從天上俯視著他。她告訴賽勒，盡管他心中充滿了狂野，但他有愛情，他應該遵照愛情的指引去勇敢地生活。

賽勒被他和露拉共同的理想感召著。他從地上爬起來，返身向他剛剛告別露拉的方向跑去。在路口，他不顧一切地越過一輛輛擋在前面的汽車，奔向露拉的車子。兩人終于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鑒賞】

1990年5月，當著名導演、本屆評委會主席貝爾托盧奇宣布，第43屆戛納電影節最高獎——金棕櫚大獎被授予大衛·林奇的新作《心中狂野》時，大廳里同時響起喝彩的掌聲和嘲弄的噓聲。此情此景正好預示了影片上映后的遭遇，影評家和觀眾對林奇的這部新作毀譽參半，這位令人頭痛而又無法被忽視的導演那顆充滿狂野的心在似乎沉寂了4年之后，又一次攪亂了當代影壇。

混亂的反應是不足為怪的?！缎闹锌褚啊返拇_是一部大膽、不合常規、充滿種種可怕、丑陋的地獄般景象，乃至“失控”的影片。影片的核心情節實際上是非常簡單甚至是傳統的。一對深深相愛的青年，不顧女方母親的反對，終于沖破重重險惡和陰謀，尋到了自己的“綠野仙蹤”。這一穿越當代世界野性的叢林，重歸愛與憐憫的心靈之鄉的故事對于無數當代觀眾來說固然自有其格外動人的意味，而對于當代世界電影藝術的發展而言，它的重要性更在于，林奇以他大膽和充滿創造精神的想象為世界影壇留下了又一個堪稱 “后現代主義”經典的電影范本。

正像一些持批評意見的評論家們所指出的，這部富于沖擊力而顯得甚至是“能量過剩”的影片表現得缺少一些“自律”和漫無中心。它缺乏必要的人物性格發展，充足的戲劇動機，更不符合規范的敘事邏輯。它的單薄的情節線索常常爆發出許多令人無所適從的裂縫，而顯得完全失去了控制——“盡管它充滿了意味深長的細節，但這證明不了大衛·林奇是一個敘事連貫、表達清楚的天才。”

事實上，與流行于世界的商業和許多藝術性影片相比，《心中狂野》的確是一部不合規范到甚至缺乏“穩定的觀看中心”的影片。影片的第一個畫面就代表了林奇對電影敘事常規的背離。在字幕背景上的那團占據了整個畫面的熊熊大火，似乎向人們預示了一個情節上的開端。而實際上，觀眾不久就會發現，它的意義與其說是情節上的，不如說是視覺上的。它只構成了對充斥于整部影片中接連不斷的災難和暴力的一種暗示?；蛘哒f，它至多只是片中一個意味深長的細節。對于片中人物和故事的發展來說也是如此。在開頭的一個突發性的暴力場面(賽勒在自衛中殺死了鮑勃)之后，影片一下跳過了賽勒的入獄和其他人物的生活，直接轉向了兩年以后。隨后，一系列人物便接踵而至。這其中包括瑪麗艾塔的兩個情人——私人偵探約翰尼和桑托斯，以及從事販毒和開妓院的倫迪爾和他手下的一個妓女。但只是從人物斷續的談話和幾處散亂的場景中，我們才約略知道這些人物之間的關系以及兩位主人公過去的故事。而這種敘述的隨意性幾乎貫穿在整部影片之中。例如在一個相關的場景之后，我們便再也無法知道桑托斯的未來，也無從了解倫迪爾的命運。片中佩魯的那個女友杜蘭戈似乎只是許多過場人物中的一個，而如果再細致一點地推敲的話，在賽勒第二次被捕入獄的5年里，我們對露拉和她與孩子的生活也同樣一無所知。

不過，這一“觀看中心”的缺乏對于林奇來說并不能歸結為一種技術上的失誤或缺乏敘事連貫的天才。事實上，這一“中心”，或者說是控制敘事的焦點不僅是“不在”的，而且是“無情地和有意義地不在”。在資本的國際化、信息業和現代傳媒高科技迅猛發展的后現代社會中，現代傳媒的高速發展已經使人們失去了穩定的意識形態的中心。就美國而言，隨著70年代中期以來電視的普及其后錄像業的發展，無所不在的鏡頭繼工業革命的征服之后，進一步大幅度地“人化著自然”。一切客觀世界都在以文本的方式出現在人們眼前。它使公眾日益失去了“客觀的世界”，從而也失去作為主體的自我。而在這一背景之下，隨著給美國社會留下銘心刻骨的創傷的越戰真相在電視及其它傳媒上被頻頻報道，美國公眾開始對一系列道德、倫理和意識形態的假設和權威性提出質疑。它導致了當代公眾的意識日益走向分裂。另一方面，現代傳播技術自身的發展也加劇了社會主導意識的分崩離析。80年代以來日益普及的盒式錄像機已經大大改變了人們的觀看社會文本的方式。觀眾不但可以自主地選擇觀看的節目、時間，而且可以通過快進、快退、慢放、定格等各種手段自由選擇信息乃至對其進行觀看的“加工”。這意味著傳統的、由某一社會機構提供的整體意識已處在可以被自由分割、被碎片化的狀態。它導致社會日益失去為公眾提供某種確定的主導意識的能力。正是在這一后現代的文化背景之下，林奇的影片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新的“觀看的范本”。他對傳統電影敘事常規的破壞或不屑一顧，表明了人們對逼真地摹寫真實，或者是一種具有整體意義的“社會事實”已失去了信心。它提供給公眾的一種新的社會一文化價值就在于它事實上否定了那種能夠被“敘述”的社會事實。它那仿佛是一堆碎片式的影像企圖告訴給人們的就是“沒有更多的了”。而其更深一層的意義則在于，在這一否定中又同時在向公眾強調：一切事情又都是可能的。

林奇提供給觀眾的“社會碎片”中的一個重要內容是暴力和血腥。對于當代美國電影來說，這一景象的表現已經令人熟視無睹了。但對于林奇和他的觀眾來說，對它的表現不但是格外地強烈、直率，更重要的還在于它的“直接性”。與我們習見的如奧利弗·斯通的越戰片或其它商業片中的暴力不同，林奇影片中提到的暴力和死亡不具有任何政治或道德上的隱喻性。對于林奇來說，它就是一個事實本身。它所訴諸的不是觀眾的理性，而是情感乃至潛意識。因此，他影片中的暴力展示既是赤裸裸的，又是夸張的;既是現實的，又以強烈的沖擊效果構成一種超現實的景象。在影片第一個暴力場面中，我們即可以看到林奇的這一特點。當賽勒被鮑勃所激怒，撲向對方時，強烈的電吉它音樂和快速的變焦鏡頭使暴力具有著一種超常的沖擊效果。它不是把暴力展示給觀眾，而是把觀眾推向了動作本身。與此同時，這種暴力和死亡的出現對林奇來說又似乎是不需要前因后果的。它們在影片中雖然有時有著某種情節上的關聯，但往往并沒有被合理地安排在情節的鏈條之中，而是突然到來，令觀眾無從做出心理上的預期。如片中殺死約翰尼一場。而有時，它則與情節和內容似乎毫無關聯。例如賽勒和露拉在旅途中遇到車禍的情景。由此，我們可以說，正如林奇的電影風格一樣，他影片中的暴力不是傳統敘事意義上的，而是一種純粹視覺意義上的。這使他把形象從文字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同時也從隱喻中解放了現實。因此，在他描繪的一幅幅地獄般的血腥圖景中，形象總是擺脫了隱喻的包袱，而被剝離到最原始的血、肉，甚至是骨頭。這一情景在鮑勃被打得頭骨凹陷、直至腦漿迸流的鏡頭中即可得到佐證。同時我們也不難看出，林奇影片后現代的意義即在于，他在拋棄了傳統敘事的觀看中心之后，也在力圖重新為當代觀眾提供一個新的觀看對象，這就是他的那些缺少因果鏈條的視覺的碎片。它以其直接性、無原因的到來和無法“訴說”性，而把觀眾帶入一種視覺上的夢魘，并把當代世界描繪成一座地獄般的骨灰堂。

《心中狂野》作為后現代主義電影的另一重要特征是它對好萊塢一系列經典影片及娛樂文化的“引述”。在片中，林奇不但把美國電影的公路片、音樂片、恐怖片、黑幫片及黑色喜劇等種種既定的公式和要素混雜在一起，而且直接模擬了著名的幻想式的童話電影《綠野仙蹤》中的黃磚路和善、惡二女巫的模式。影片中的賽勒和露拉駕駛著汽車穿過野性的叢林，沿著自己的黃磚路尋找著通往心靈家園的“綠野仙蹤”。而瑪麗艾塔顯然就是那個壞的女巫。在影片最后，當賽勒在疲憊的旅行中即將被這個世界的野性所淹沒時，那個好的女巫終于出現了。她指給他歸家的路——那就是愛。片中的另一個重要的引述對象是著名的爵士歌手“貓王”艾爾維斯和他的歌曲。在賽勒兩次出獄的場景中，林奇都讓賽勒穿起“貓王”曾經穿過的那件蛇皮花紋外衣。在穿越地獄般的旅途中，賽勒也幾次向露拉唱起那首著名的歌曲《溫柔的心》。這一爵士樂時代的溫柔與憐憫與片中硬芯朋克搖滾樂時代的野性形成了一種簡單和直率的對照。這里不僅有著林奇對當代人類心靈渴望最激動人心的表述——在影片最后的畫面中，林奇以一個360度的旋轉鏡頭把賽勒和露拉的擁抱拍得如仙境般地動人——同時也傳達了后現代主義電影的一個重要美學特質，即在一個主體性和客觀的世界正在日益失去的文化背景下，藝術的創造也在日益喪失著把握世界的功能和其自身的整體性。它變成一種把現實與幻想、當代性與傳統價值以及美麗與丑陋進行任意組合與拼貼的圖畫。它的深度感已經消失——“那里已經沒有更多的東西”，而顯現在觀眾面前的一切則由此變成了一種純粹訴諸感官的美。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我們可以說，林奇把他的影片中展示出的一切，包括那些暴力、丑陋和污穢都變成了激情的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