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金斯堡·我的晨歌》經典詩文賞析
我已經在曼哈頓
浪費五年光陰
生命在朽敗
天才已成空
耐心地、沉思地
談話斷斷續續
就象桌子上的
計算尺,計數器
簽了字的一式三份的
報表以及稅單
多聽話,多利索
工資卻太低
二十幾韶華之年
在市場上出售
在辦事處里暈倒
在打字機上哭泣
被欺騙的群眾
落入陰謀的網羅
消除臭氣的戰艦
認真的事務實業
每隔六星期,誰也可以
到我的血庫里大喝一頓
這已不算虧心事
成了我體系的一部分
五年的辛勞苦干
從二十二干到二十七
銀行里沒一角錢
可以裝裝樣子
黎明一個太陽而已
東方吐煙給我房間
我反正注定下地獄管它
鬧鐘吵個不停。
(趙毅衡 譯)
生活在和平環境中的人們,幾乎都有這樣一種感受:生活是美好的,追求是快樂的。然而。如果到了與此相反的一面,生活變成了痛苦,追求變成了絕望,人們的感受又會是怎樣的呢?金斯堡的《我的晨歌》對此進行了藝術的回答,吟唱了一曲美國勞動者酸甜苦辣的生命悲歌。
詩篇一開始,詩人就道出了心中淤積的痛苦。在曼哈頓工作的五年是辛酸的五年,是浪費人生光陰的五年,詩人寫道:“生命在朽敗,天才已成空”。這一筆先聲奪人,本應是歡快的“晨歌”一開始就流淌著猩紅的鮮血,引導讀者步入詩人自己的生活歷程,去感受物質文明的繁榮所掩蓋的單調和枯燥。在現代美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十分冷漠,蛻變成了一種實質上的物與物的金錢關系。由于機器取代了人的地位,社會的構成也因此發生了驟變,詩人所感受的生活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啊——象機器,被人使用,任人擺布,連說話也是如此。然而,工資卻很低,青春年少就時時受到失業的威脅,四處奔波好象是在被出售。不僅如此,他還常常被人盤剝、敲詐,血汗不斷地被人吸吮。 “這已不算虧心事/成了我體系的一部分”,富裕與貧窮的巨大反差已成了現代美國普遍存在的客觀事實。一切奮斗的結果都是絕望,哪里有心靈的充實?何處有平靜與安寧?因此,詩人沉淪了,“我反正注定下地獄/管它鬧鐘吵個不停”,看破紅塵,這不是詩人個人的聲音,而是戰后美國青年的共同心聲。不斷發展的物質生產孕育了一代人空虛、絕望的心靈。他們不滿現實,卻又無力將它改變。 “絕望”是由于對現實的無可奈何而造成的,它已成了不少美國人的一種精神痼疾。
“晨歌” (Alba),是中世紀的一種獨特的詩歌樣式,專門用來描寫封建騎士的風流艷事,是一種羅曼司詩歌。金斯堡借用它作為詩題,匠心獨運,含義深刻,一方面,真實地反映了詩人在失望之后的一種變形的心靈感受,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另一方面,詩人借用它表現這樣一種思想:詩中所寫就是我們的羅曼司,絕望與空虛已成了我們的風流韻事,現實與理想的矛盾造成一種譏諷的氣氛,詩人無可奈何的心理在詩題中就已顯端倪。這首詩語言樸實機智,與金斯堡的其他詩篇相比,格調顯得更輕快,情感流露得更直接。但是,輕快的背后卻蘊藏著詩人內心的痛苦與沉重。詩人用這種筆調譏諷、嘲弄美國社會,抒寫自己的不滿。用戲虐的筆調體現玩世不恭的人生態度是“垮掉的一代”文學運動的作家們所慣用的筆法。
(蔣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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