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梅利爾·實驗室之詩》經典詩文賞析
查爾斯常看著奈娥米精神抖擻
操起鋼鋸,活生生地打開海龜。
她賭咒說海龜不在乎,可是血
和盲目的抽搐使查爾斯惡心,
哪怕五色混雜的內臟洗凈,現出
他熟悉的外形,蛋黃象暗淡的燈。
成了。她摘下了那顆跳動的心
裝進示波器,把心交替浸在
滋補的或是有害的溶液之中,
而心,就象反復無常的風里
一塊破布,時而勁飛,時而停息。
而她用圖表記下了這顆心的感受。
可是工作并不僅限于這顆心。
他想到某些人心,它們往上爬
經過暴力,攀入精巧的規范,
在那里,正如此刻,它們全都停息。
她馬上會再取一只,重新鋸開,
在情人面前覺得輕松自在。
(趙毅衡 譯)
詹姆士·梅利爾是美國當代最突出的“學院派”詩人之一。你看,這首詩題為“實驗室之詩”,看上去,就是詩人搬一幕學院生活移植詩內的。
全詩三節。第一、二節具體的描繪了做實驗的過程。女主人公奈娥米是實驗的實施者,男主人公查爾斯是實驗的旁觀者。詩人在寫奈娥米的實驗動作時,用得是白描手法,她“精神抖擻/操起鋼鋸,活生生打開海龜”, “成了。她摘下那顆跳動的心/裝進示波器”。血淋淋的解剖在詩人筆下涂抹出冷色調,給人一種超脫、冷靜的感覺。其實詩人并不超脫,是外冷內熱。詩中的查爾斯身上投下了詩人的身影,他感到的是“惡心”。第三節異峰突起,詩人介入詩中的知性亮底了:“他想到某些人心,它們往上爬/經過暴力,攀入精巧的規范”。如果說這首詩具有所謂的“詩眼”的話,那么,這兩行詩就是詩眼。
詩人花了全詩三分之二的篇幅來寫解剖海龜的過程。在這過程中突出的是海龜的那一顆心,這都是鋪墊,其目的是為了鞭撻“往上爬”的“人心”。詩以此物喻彼物,即以海龜的心比某些人的心。但這兩者并不是簡單的對應,喻體即海龜的出現并不僅只是為了對應于人。在詩中,喻體自身便具備了獨立的審美內涵。誠然,全詩的詩意是置于詩眼——在這首詩中,就是其閃爍的知性——的觀照之下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干澀和枯燥,干巴巴的說理與之無緣。相反,詩人追求意象的內聚力和意象外的聯想力,從這個意義上,我們亦可以說,是海龜的形象點燃了詩人的知性之光。你看詩人對海龜的那顆心的描寫:“而心,就象反復無常的風里/一塊破布,時而勁飛,時而停息”。心象“破布”,此比喻別出心裁,令人過目不忘那顆丑陋的心;它“在反復無常的風里”, “時而勁飛,時而停息”,亦可理解是海龜那一顆心的“反復無常”。正是詩人這類含有貶意的生動意象,最終把讀者導向了詩人的審美規范,終于,人們象查爾斯一樣對海龜感到“惡心”,當然也就會對那些“往上爬”的“人心”產生“惡心”。
全詩還籠罩了淡淡的戲劇氛圍。詩中一對主人公,同在實驗室工作,但心理軌跡卻迥然不同。一個“精神抖擻”,一個深感“惡心”;當一個由此想到某些丑惡的人心時,另一個對此漠然(有一種可能是因為她全身心投入了實驗),并且覺得“輕松自在”。由此我們隱隱約約地看出了詩的另一層含義:人心的難以溝通,即使是自己的情人。
(戴 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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