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的故事

女兒兩歲多的時候，奶奶在我們家已經待了一年多了，難免會想自己的家。有一天，老人家說要回自己家待一陣子，建議外祖母來看幾天孩子。孩子媽媽給孩子外祖母打電話，但她說走不開，因為她現在還要看孫子。放下電話，我們家立即愁云滿屋。背后里，孩子媽媽忍不住哀嘆一聲：“唉！這么可愛的孩子，居然沒有人愿意看。”

孩子奶奶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忍不住撒嬌似地吼了一聲：“走吧，走吧，都走吧，我們有辦法自己看孩子！”

好一陣沉默之后，孩子奶奶開口說：“要不，我抱孩子回家吧！”

我耳朵沒聽錯吧？您老人家自己抱孩子回家，能照顧得過來嗎？畢竟您那么大年紀了。

“怎么照顧不過來，她現在又不吃奶了。沒事，沒事，我明天就帶她回家。”

第二天，我把她倆送上公交車，戀戀不舍地送她們離去。那還是寶寶第一次回奶奶家。祖孫倆在公交車上顛簸了50公里，到了車站，孩子伯父開車來，把他們接回家。

到了晚上，孩子媽按捺不住，給寶寶打電話，問奶奶家好不好，寶寶說好。隨后又沒話找話地跟寶寶嘮叨了一堆。不過，這女人考慮事情還算周到，沒跟寶寶說“想不想媽媽呀”之類的話，怕勾起孩子的傷心事，搞得奶奶應付不來，只是跟她平淡地東聊西扯，目的就是想多聽一聽孩子的聲音。后來寶寶不耐煩了：“我不跟你說了！”隨后就把電話扔到了一邊兒。

妻子坐在沙發上，無比失落地說：“這熊孩子，居然連我的電話都覺得不耐煩，真沒良心！”

我幸災樂禍地湊過去說：“你呀，凈在那里自作多情，其實人家心里有你沒你都成，哈哈！”

她斜了我一眼，溫柔地說了一句：“滾一邊兒去！”

孩子跟你哇哇哭，說想媽媽，你擔心她過得不好；孩子不把你當回事吧，你又嫌她沒良心。人有時候真的是很矛盾的。

寶寶在奶奶家待得舒心愜意，從來沒有哭哭啼啼想媽媽。不久，妻子找到了合適的看孩子的人選，是她的一個表妹，叫陳田華。那時候陳田華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算是清閑，便應表姐之邀來我們家看了一個月的孩子。寶寶在奶奶家待了大概三五天之后，我跟妻子一起去看望我媽，順便去接孩子。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孩子奶奶特意安排她的大兒子開車送我們回來。

兒媳婦去看婆婆，真正的原因是為了自己的孩子。老人家給我們叫車，也是為了自己的孫女。算起來，我們都是沾了小家伙的光！

孩子的到來，給我們的家人帶來了歡樂，讓我們的家庭更加融洽。所以說，撫養孩子，是付出，也是一種索取。

孩子小的時候，我們家還沒有私家車，不論去她奶奶家還是外婆家，來回都要借助公交車。公交車沒有私家車舒服，最尷尬的是，沒有足夠的座位。如果座位不夠，就只能用小板凳來代替。

一次，從孩子外祖母家回來，陳田華跟我們同路。車上很擁擠，我跟陳田華只能坐小板凳。小家伙趴在媽媽懷里睡著了，一只小胳膊垂在外面。陳田華坐在娘兒倆旁邊，兩手平攤在自己膝蓋上，一路上托著女兒那只小手，直到她臨近目的地醒來。

女兒小時候，我首先把自己排除在外，不跟別人搶功，看孩子時間最久的是孩子媽媽，其次是奶奶，然后是外祖母，再就是陳田華了。中國人大概都有這樣一種情懷，能幫忙看一看孩子的，都相當于自己的家人。在《紅樓夢》里，賈寶玉的李嬤嬤，身份不一般，就連不可一世的王熙鳳都會讓她三分。這是中國傳統文化里的一個小細節，體現了我們對家庭的重視。

還有一次，女兒大概3歲多，我帶孩子回她奶奶家，住了兩天，然后跟孩子奶奶一起坐車回來。其實就是把奶奶重新請來看孩子。那時候的奶奶在我們家看孩子，累了、悶了，就回她自己家待一陣，我們這邊實在不夠人手，就把她再拽回來。忙忙碌碌，反反復復，奶奶愉快地游走于兩地之間。車上人滿為患，好在我們都有座位。我媽坐在過道邊上一個單人座位上，我坐在最后一排，懷里摟著女兒。

可能是遺傳她媽媽暈車的基因吧，女兒小時候每次坐車都會產生強烈的反應。開始，她一個勁兒說要下車，后來又吵著找個單獨的座位坐下。我們前面的小板凳上坐著一個小姑娘，大概20歲。姑娘大概覺得我女兒滑稽可愛，時常回頭看她，沖著我們滿懷好意地微笑。當小家伙鬧騰得厲害，姑娘便站起身來，跟我們說，讓她坐這里吧。無論如何不能讓我家小姑娘去欺負別人家小姑娘，我婉言謝絕，繼續安撫懷里的小家伙。姑娘幾次三番起身讓座，我毫不猶豫便將她列入了當世好人之列。好在，小家伙折騰了不久，便趴在我懷里睡著了。

終于到站了，我把小家伙搖晃起來，一手抱著她，一手攙著她奶奶，一起下了車。車上那女孩此時坐了我媽坐過的位子，隔著車窗玻璃，正沖我們微笑。此刻的我，跟從五指山下被解救出來的孫大圣似的，滿身的輕松。我沖姑娘擺擺手，笑笑。車子開動了，離終點還有將近10公里的路程。望著公交車駛出了好遠，我這才帶祖孫倆慢吞吞穿過了馬路。當時記得那女孩，不是特別漂亮，但是在我心里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美。

美貌的女子越來越多，美麗的心靈越來越少，偶爾遇到一個，都會讓人感到溫暖。

寶寶對奶奶的依賴是很深的。有時候奶奶在自己家待的時間長了，小家伙便會給她打電話。奶奶接到孫女的召喚，也毫不含糊，立馬打點行囊，坐上公交車，來到孫女身邊。奶奶進門的時候，小家伙每次都興奮地跑過去喊道：“奶奶！”便一下撲進她的懷里。祖孫倆好久不見，每次見面都有說不完的話。

那次老人家笑呵呵地告訴我：“我孫女對我說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奶奶，我們家廚房里有三個垃圾桶。’我特意去廚房看了一下，果然是這樣。我們家客廳、餐廳各有一個垃圾桶，不知何時都拿廚房里去了。第二件事，‘奶奶，你不在的時候，我爸爸老在你屋里睡’。”沒錯，那間小臥室空出來之后，我就不再跟她倆擠了。沒想到這點事，小家伙還給我告狀呢。“第三件事，‘奶奶，你別死，你死了，就沒人看我了’。”

童言無忌，雖然小家伙都是為了自己著想，但是一句話把奶奶逗得樂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