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英國]邦德》作品提要|作品選錄|賞析
【作品提要】
帕茵在街頭遇到蘭,把他帶到家里尋歡,恰逢繼父哈里準(zhǔn)備出門上夜班,他在打點(diǎn)東西時驚動了他們。兩人的一夜情使蘭住進(jìn)了帕茵的家并在公園里同帕茵一起劃船,談?wù)撍麄兊幕槭隆N绮蜁r間,四個惡棍小子在公園里閑聊女人。帕茵的母親瑪麗來到公園,她與他們調(diào)笑。
帕茵產(chǎn)下一個嬰兒,聲稱是與男友弗雷德所生,她要蘭搬出去。全家無人理睬啼哭不休的孩子,弗雷德來約帕茵出去幽會。只有蘭照看孩子和抑郁不堪的帕茵。
天黑后蘭和弗雷德在公園釣魚,帕茵推著嬰兒車來到公園,弗雷德表示對她和嬰兒毫無興趣,兩人大吵。帕茵一氣之下丟下嬰兒離去。惡棍們來了,他們推著嬰兒車嬉笑打鬧。打賭中,弗雷德向嬰兒車扔了一石子,狂野的惡棍們竟用石子砸死了嬰兒。蘭在樹叢中目睹了一切,但并未干涉。帕茵回到公園,甚至未注意到孩子的死活。
弗雷德在獄中,帕茵還在等他。家中氣氛緊張,帕茵與蘭爭吵不斷。哈里與瑪麗視蘭如自己的兒子。瑪麗與蘭的調(diào)笑引起了哈里的嫉妒。弗雷德出獄后不愿再見帕茵,帕茵欲讓蘭離去,但哈里不允。被這家庭所接受的蘭在修理一把椅子。全家處在暫時的寧靜中。
【作品選錄】
第一場
客廳。前墻與兩邊側(cè)墻形成一個三角形,頂端的后臺正中為一扇門。
陳設(shè): 舞臺右首為一桌。臺左放一長沙發(fā),電視機(jī)柜在臺左前方,臺中間偏右處有一單人沙發(fā),桌旁兩座椅。
室內(nèi)無人。
門開了。蘭走了進(jìn)來。他又立刻退出。
帕茵(后臺)進(jìn)來。
蘭走了進(jìn)來。他來到長沙發(fā)前。兩眼盯著沙發(fā)。
帕茵(后臺)怎么樣?
蘭這不是臥室。
帕茵床沒收拾。
蘭那要緊嗎?
帕茵太亂了。不好意思。
蘭別客氣。我能脫掉鞋子嗎?(他踢掉鞋子。)家里沒人?
帕茵沒有。
蘭你一個人過?
帕茵不是。
蘭噢。(停頓。他背靠著沙發(fā)坐下。)你沒事吧?你過來。
帕茵等一會兒。
蘭你叫什么?
帕茵別多管閑事。
蘭這干嗎?
帕茵我不能擤鼻子嗎?(她把手帕塞入手提包,又把包放在桌上。)
好點(diǎn)了。
她也在長沙發(fā)上坐下。
蘭你叫什么?
帕茵你呢?
蘭蘭。
帕茵帕茵。
蘭哦。(他用手摸著身后的沙發(fā)。)這大小行嗎?
帕茵你要干嗎?色狼!
蘭我不想把你弄到地上。把這墊子挪開。
帕茵沒興趣。
蘭你多久干一次?
帕茵關(guān)你屁事。
蘭把鞋脫了。
帕茵等一會兒。
蘭你動一下你的——屁股。
帕茵你真討厭。
蘭我現(xiàn)在好了。
帕茵哎喲!
蘭你喜歡開著燈?
帕茵隨便你。
蘭我無所謂。
帕茵哎喲!
蘭你能把窗簾落了嗎?(帕茵走到左邊去關(guān)窗簾。)你屁股真棒。
帕茵就像你的臉。
蘭你知道嗎?——我已經(jīng)幾個禮拜沒碰女人了。
帕茵誰知道你惦記著什么。
蘭難道不是嗎?(帕茵在沙發(fā)邊坐下。蘭把她摟過來脫下她的鞋子。)
好兆頭。
帕茵什么?
蘭碰見你。
帕茵是嗎?
蘭你不嫌我。
帕茵不。
蘭真的?
帕茵瞧你。
蘭要是哪兒不喜歡你喊出來。
帕茵色狼!你別亂來。
蘭我會弄疼你。你知道嗎?(停頓)這就是生活。
帕茵哎喲!
蘭噓!輕點(diǎn)。
帕茵喔喲!
蘭噓!
帕茵你叫我喊的。
門開了。哈里走了進(jìn)來。他立刻退了出去。
蘭(抬起頭)你聽!
帕茵怎么啦?
蘭是誰?
帕茵老爸。
蘭(坐起)他要干嗎?
帕茵那墊子硌著我后背了。
蘭我以為你喜歡一個人過。
帕茵他上工晚了。
蘭噢,怎么了?
帕茵怎么了?
蘭是啊。
帕茵我不知道。
蘭他看見了?
帕茵別大驚小怪。
蘭他會待久嗎?
帕茵別問我。
蘭噢。那好吧。(他們又躺下。稍頓。蘭抬起頭。)你聽到嗎?
帕茵沒有。
蘭我聽到聲音了。
他走到門前。貼著門聽。他回到沙發(fā)跟前,坐在沙發(fā)的一頭。
帕茵咋啦?
蘭等一會兒吧。
帕茵干嗎?
蘭還是等等。
帕茵你能等得了?
蘭只要你別那樣躺著。
帕茵哪樣?
蘭坐起來。
帕茵我剛躺舒服。
蘭總比我好。老天爺。(他摸索著他的袋子。)你抽煙?
帕茵在我包里。
蘭你的包呢?(帕茵示意桌子上。蘭起身從包里取出煙,點(diǎn)了一支。欲把煙盒放回包里。)噢,對不起。
他把煙盒遞給她。
帕茵不,我不抽。
蘭把煙盒放了回去。他坐在沙發(fā)口上。停頓。他的一只腳在地板上輕叩了三四下。
蘭他在惡作劇?
帕茵要杯茶嗎?
蘭待會兒。
帕茵他不會久的。
蘭最好別太久。抽一口?
帕茵不抽。
蘭你裝正經(jīng)。
帕茵對不起。
蘭你永遠(yuǎn)搞不清誰會闖進(jìn)來。
他走到門前把門打開。
帕茵你走啦?
蘭我發(fā)誓我聽到沉重的呼吸聲。
帕茵那是你。
蘭你還在跟誰睡覺?你沒把你外婆藏在沙發(fā)底下?
帕茵她早死了。
蘭沒福氣。他在惡作劇?(他在椅子上坐下。)我真不走運(yùn)。(他站起來踱步。)他要遲到了,對嗎!我估摸他今天的工資泡湯了。(他貼著門聽。)沒有一絲聲音。
帕茵他還在后邊。
蘭這老傻瓜。(帕茵大笑。)你開玩笑?
帕茵你。
蘭(被逗樂)是啊。我。他真是個老傻瓜,要命!心肝,我能在這兒過夜嗎?
帕茵你沒地方去?
蘭是啊!——行嗎?
帕茵不行。
蘭你輸了。——他肯定走了?——我為什么不能過夜?
帕茵色鬼!我不過剛剛認(rèn)識你。
蘭他應(yīng)該是到家彎一彎吧?感冒了或是怎么的。我會發(fā)威的!——你準(zhǔn)會喜歡。
帕茵臭美。
蘭這個禮拜你睡過幾個人?
帕茵還沒到星期一呢!
蘭我們這次要算的。
帕茵下流胚!(兩人大笑。)你這禮拜干了幾次?
蘭我已經(jīng)說過了!你說說你總共睡過多少人了?
兩人大笑。
帕茵你和那些女孩子呢?
蘭數(shù)起來不超過六十個。
兩人大笑。
帕茵噓!
蘭他會聽到的。——哎喲,說出來!
帕茵你一晚上干幾次?
兩人大笑。
蘭一個長了三個奶子的女人干嗎殺了自己?
帕茵為什么?
蘭她只有兩個奶頭。
兩人大笑。
帕茵我不明白。(她大笑。)一個產(chǎn)婆對一個尼姑說什么?
蘭我不知道。(她對他耳語。兩人大笑。)你太棒了!一個長了三只奶的女人懷了四胞胎該怎么辦?
帕茵怎么辦呢?
蘭那就教她和聯(lián)體雙胞胎睡。
兩人大笑。他對她耳語。
帕茵你該關(guān)在精神病院里!
蘭那是喂奶的問題!
帕茵噓——那是后門。他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了。
蘭讓我們嚇?biāo)幌隆?他跳上沙發(fā)使沙發(fā)嘎嘎作響。)——老天啊!
帕茵你真混蛋!(他從她包里摸出糖粒。)那是我的糖。
蘭讓我們選一個。(大聲)那是誰的尺寸?
帕茵你叫什么?
蘭(他把一顆糖塞入她嘴里。)放松!你得讓它慢慢來!(她大笑。他咬下半粒糖瞅著。)哇嗚,你有個軟軟可愛的小芯子。(對帕茵)我第一次看到裹著它的奶油!
他跳上沙發(fā)。
帕茵(尖叫)你混蛋!
蘭還硬嗎?
帕茵(大笑)閉嘴!
蘭沒事。這兒還有呢。
他往她嘴里塞了一顆糖。
帕茵(結(jié)結(jié)巴巴地)不能再塞了!
蘭是嗎——張開它。你還能來一點(diǎn)!
帕茵哇嗚!
蘭好舒服!(他胳肢她。她打嗝。)這就讓你喘過氣了!
兩人拼命小聲地笑。
門開了。哈里把頭探了進(jìn)來。他退了出去。他關(guān)上門。蘭叫著。
蘭來一顆太妃!
帕茵誰來顆太妃?
蘭你要嘗嘗那空心薄荷糖嗎?
帕茵來一顆太妃!
蘭那個老家伙怎么辦?——他會罵你一頓嗎?
帕茵沒那個膽。
蘭(叫喊)管閑事的老傻瓜!(兩人大笑。)你看到他舌頭伸得老長嗎?
帕茵他在廚房里拿他晚飯的飯盒。
蘭(叫喊)別干得太累,伙計!
帕茵別瞎叫,讓他趕緊走掉。
蘭(叫喊)爸,帶塊太妃糖去當(dāng)茶點(diǎn)!——我在這兒睡了。保你快樂逍遙暖暖和和睡到大天亮。
帕茵你太貪心了!
蘭我給了你一半太妃糖。
帕茵我出的錢。不管怎么著,媽要回來的。
蘭哦。那是前門?
帕茵是啊。(她走到窗簾下。)他走了。
蘭就一會兒。
帕茵我給你說過。
蘭那應(yīng)該等等的。
帕茵那還不得隨你!
蘭那也無所謂了。(她來到沙發(fā)前動手解他的褲帶。)這就是生活。
第四場
客廳。暗。
門開了。瑪麗走進(jìn)。她擰開燈。哈里坐在扶手椅中,半睡半醒。瑪麗將醬汁、精鹽和胡椒粉放桌上后走了出去。哈里起身走到門前關(guān)燈后走回椅子坐下。停頓。
門開了。瑪麗走進(jìn)。她擰開燈。她將刀、叉、勺和餐巾放在桌上。她將餐巾像小臺布似地鋪開。門開了。帕茵走進(jìn)。她身套一條襯裙,手持梳子和化妝品。她打開電視。瑪麗走了出去。帕茵未調(diào)電視,徑直走到沙發(fā)前坐下。她開始化妝。門開了。瑪麗端著一盤食物走了進(jìn)來。
瑪麗(叫道)吃飯了。(她走向桌子,對帕茵)我叫你別這樣走來走去。
瑪麗將食物放在桌上,走了出去。帕茵走到電視機(jī)前調(diào)弄。她又走回沙發(fā)坐下。她繼續(xù)化妝。
瑪麗走了進(jìn)來。她站在門口。
瑪麗吃飯了!這是第二次了!(她走到電視機(jī)前。)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搞的。(她換了另一個頻道。退回一步看著圖像。又朝前一步調(diào)電視機(jī)。又退回一步。)嗯。(她又朝前一步調(diào)電視機(jī)。)如果你把它放在烤箱里,它會硬得要命。
她退回一步看著電視圖像。她回到沙發(fā)前坐下來看電視。停頓。
帕茵就像站在馬戲團(tuán)的哈哈鏡前面。
瑪麗他們得來一個人修理。(她走到電視機(jī)前調(diào)弄。)你不知道怎么樣開它。我打開它就沒事。
(蘭走進(jìn)。)
蘭好香啊。
瑪麗你把它弄糟了。
蘭沒有啊。
瑪麗冰冰冷,就像在圣誕冬天。
蘭是嗎。
他在桌前坐下,開始吃起來。
瑪麗(走到電視機(jī)前重新調(diào)弄)我不知道。——你把盥洗間燈關(guān)了?
蘭是啊。
瑪麗我們得換個新的。毛病就出在那里。
她走回沙發(fā)坐下。她一聲不吭地看著電視。停頓。
帕茵就像在看白人扮演黑人的滑稽戲。
瑪麗那你來調(diào),別坐那里說風(fēng)涼話。
帕茵我又沒看。
瑪麗你是沒看。(蘭繼續(xù)吃著。瑪麗繼續(xù)看著。帕茵繼續(xù)化妝。哈里一動不動。電視聲音很響。停頓良久。漸漸傳來一個嬰兒的哭聲。哭聲不間斷地一直繼續(xù)到這場戲結(jié)束。嬰兒哭了很久,沒人理睬。接著瑪麗開口。)你看得清嗎?
蘭看得清。
瑪麗挪一下位子。
蘭我能看清。(停頓)你這飯做得真好。
瑪麗你把它弄糟了,你還瞎夸什么。(停頓。嬰兒哭得更猛了。過了一會兒,瑪麗抬起頭朝哭聲的方向轉(zhuǎn)去。)帕茵!(稍頓。帕茵站了起來,將化妝品放入一個小袋。她走到電視機(jī)前將音量開大。她又走回沙發(fā)坐下。)還剩好多東西,你再吃。
蘭吃飽了。
瑪麗還有大黃餡餅和蛋奶凍呢。
蘭哦。
停頓。嬰兒哽嗆了。
帕茵懶得不愿意去拿。
瑪麗又要拌嘴了。讓我們清凈一個晚上吧。(停頓)
帕茵他是做工的人里最懶的。
蘭我還沒吃完這個呢,多管閑事。
瑪麗你干嗎不去哄哄那孩子。
帕茵我哄不了。
瑪麗你沒試過。
帕茵我過去他只會哭得更響。
瑪麗(看著電視)不是我說你。(仍然看著電視)他該有個父親。(對蘭)茶壺里有好多茶呢。
蘭(看著電視)哦。
瑪麗(看著電視)他需要父親。難怪他要哭。(停頓。對蘭)忙嗎?
蘭忙得要死。
瑪麗(看著電視)天氣幫不了忙。
蘭(繼續(xù)看著電視)呃?(嬰兒可憐地嗚咽著。停頓。繼續(xù)看電視)哈!
停頓。帕茵收拾起她的東西,走了出去。
瑪麗差不多了。
蘭來一杯?
瑪麗不要。那果凍里有牛奶。再不吃就得扔了。
蘭(站了起來)我脹死了。
他走了出去。
瑪麗(叫道)在架子頂上。
蘭(幕后)什么?
瑪麗在架子頂上!
停頓。蘭走了進(jìn)來,把一個盤子放在桌上。
瑪麗拿到了?
蘭拿到了。
他坐下。
瑪麗把門關(guān)了,蘭。我的頭又痛了。
蘭吃點(diǎn)止痛藥吧。
瑪麗今天已經(jīng)吃過幾顆了。越吃越難受。(蘭走到門口,把門關(guān)了。他回到桌旁繼續(xù)吃。)你把爐子關(guān)了?
蘭燈也關(guān)了。
瑪麗我不掙錢,你知道的。(突然,孩子又哭了起來,哭聲更響。)撒點(diǎn)糖在上面。(蘭用茶匙撒了點(diǎn)糖。)鄰居會叫警察過來的。
蘭他哭一會兒會睡著的。
帕茵穿著一條裙子走了進(jìn)來。
瑪麗孩子還在哭。
帕茵我覺著這貓被困在煙囪里了。(她坐在沙發(fā)上穿她的連褲襪。)看清楚了?
我討厭他一天到晚盯著我。
瑪麗我告訴過你跟大家一樣,在盥洗間里換衣服。
帕茵在我自己家里隨我的便。
蘭(自言自語)哦,不。
帕茵你說什么?
蘭(平靜地)好——不說了。
帕茵我估摸你是說要有規(guī)矩。(停頓)你什么時候離開這兒?我惡心,我討厭一個混蛋賴在這兒。
瑪麗今天晚上我不要聽到這些。
帕茵他讓我惡心。
蘭我不會丟下這孩子。
帕茵為什么?
蘭留給你?
帕茵他不是你的孩子。
蘭不是嗎?
帕茵你得相信我說的話。
蘭你什么時候說謊你都不知道。
停頓。嬰兒哭著。
帕茵我真是不理解你。你怎么沒有自尊心。
蘭你也沒有。
帕茵只要有點(diǎn)自尊心的人都不會賴在這里。(蘭給自己斟了點(diǎn)茶。)你總得走。你不能吊在這里等死。
瑪麗別說了!難怪那孩子要哭!
帕茵你干嗎不讓他走?這是你的事。他每天晚上弄得我生氣。再這樣下去我會生病的。
瑪麗那是你把人帶回來的教訓(xùn)。
帕茵(對哈里)你干嗎不跟他說?這是你的房子。自從他進(jìn)來以后,沒有太平過,不是吵就是爭。我實(shí)在受不了!(稍頓)爸!
哈里我不摻和你們的事。橫豎都是錯。
帕茵(對蘭)我不理解你。你不會喜歡待在這兒的。(蘭喝著茶。)一個孩子拖累我就夠了,你還要掛在我脖子上。這街上的人都在背后笑話你。
蘭我不會丟下這孩子。
帕茵帶走。
蘭給我?
帕茵還有誰?
瑪麗他怎么成?
帕茵那是他的事。
瑪麗他怎么照顧一個孩子。
帕茵送到棄兒協(xié)會去。
瑪麗(聳了聳肩)他們又不傻,他們不會接受。
孩子哭著。
帕茵那怎么辦?
蘭孩子需要合適的家庭。
帕茵你看!
蘭(朝水壺里看)水沒了。
他走了出去。
瑪麗你不會想念他?
帕茵這鬧個不停的小東西?
嬰兒嗚咽著。門鈴響了。帕茵走了出去。瑪麗很快地把沙發(fā)收拾干凈。
蘭拎著水壺進(jìn)來。
瑪麗來人了?
蘭(點(diǎn)頭)剛剛進(jìn)來。
弗雷德(幕后)好了,好了。我說過了我對不起你,對嗎?(帕茵的低語聽不清。)行了,讓我們先問個好!
弗雷德走了進(jìn)來。
弗雷德晚上好。晚上好,媽。
瑪麗我們在看電視呢。
弗雷德有好節(jié)目嗎?
瑪麗過來看。
弗雷德你好,蘭。過得好嗎?
蘭老樣子。工作怎樣?
弗雷德別提了。
帕茵走了進(jìn)來。
帕茵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么來得這么晚。
弗雷德帕茵,別沒完沒了。
帕茵上次也是這樣。
瑪麗把大衣脫了。
帕茵你要是晚到就應(yīng)該告訴我。
弗雷德我怎么告訴你?對不起,親愛的。我們將來總會有晚到的時候。
帕茵(對瑪麗)我能把孩子放在你房間里嗎?
瑪麗怪不得孩子不要睡。像個舊門墊似的推來推去。
帕茵能還是不能?我沒法坐在那兒聽他不停地哭。
瑪麗隨你的便。
弗雷德(對帕茵)有香煙嗎?
瑪麗你總得聽他哭。
帕茵(對弗雷德)好了嗎?
弗雷德再見,蘭。
蘭再見。
帕茵如果我跟你在街上碰頭,還是一個樣,我還得站在那兒挨凍。
弗雷德(跟著帕茵走到門口)有香煙嗎?我忘帶了。
帕茵和弗雷德走了出去。蘭把桌上的東西收攏,端著一些餐具走了出去。孩子突然哭得更響。
蘭又走了進(jìn)來。他拿起醬汁和餐巾走了出去。瑪麗關(guān)了電視走了出去。哈里走到桌前給自己斟了茶。蘭走了進(jìn)來。
蘭哦。
哈里吃好了。
蘭好了。(停頓)我真希望能帶著孩子離開這兒。
哈里(喝著茶)更好。
蘭這兒的生活不行。
哈里(用手背抹了抹嘴)唉。
蘭我希望我有個地方。
哈里你要關(guān)上你的房門嗎?
蘭什么?
哈里今天晚上。
蘭我的房門。
哈里他跟她睡覺時你總把你的房門開著。
蘭我聽著那孩子。不影響他們。
瑪麗(幕后)晚安,蘭。
蘭(叫道)晚安。(對哈里)還有什么?
哈里沒了。
蘭壺里還有好多茶。
哈里(用手背抹了抹嘴)你開著門會著涼的。
蘭(拎著茶壺)那么,晚安。
他走到門口。
哈里(坐在扶手椅中)把燈關(guān)了。
蘭關(guān)了燈走了出去。哭聲沉寂了下來。
第七場
一間獄室。室中左方有一可坐的箱子。室內(nèi)空蕩蕩的。鐵門響了。弗雷德從左邊走上,身上罩了件雨衣,蒙著頭。他一屁股坐在箱子上。稍頃,他摘下雨帽。沉默。鐵門響了。帕茵從左邊上。
帕茵發(fā)生了什么事?
弗雷德你沒看到她們?
帕茵我聽到了。
弗雷德發(fā)瘋的暴徒。幾乎砸爛我們的車。
帕茵誰?
弗雷德瘋狂的家庭主婦們!還會有誰?真該拎出來槍斃!
帕茵你沒事吧?
弗雷德怎么會沒事。我讓那警察別開門。他跟我們一路走,這頭胖豬,放她們進(jìn)來。又是打又是踢。(他敞開雨衣。)看這兒!青一塊,腫一塊。(他把雨衣扔到一邊。)我怎么會沒事!(學(xué)她的話)“你沒事吧?”
帕茵他們說我不能來這兒。但他發(fā)了善心,說五分鐘不要緊。
弗雷德這幫瘋子。
帕茵他們沒法來這兒。
弗雷德我沒法出去!
帕茵我沒責(zé)怪你。
弗雷德責(zé)怪我?你弄出來的爛事全推在我頭上,伙計!你毀了我一輩子,還說什么!
帕茵我從沒想過——
弗雷德你為什么要在那天夜里把那個小死鬼弄到外邊來?
帕茵(手指捂著嘴巴)我想——
弗雷德你憑什么推著嬰兒車盯著我!讓我栽進(jìn)去!
帕茵我害怕呆在——
弗雷德我就不明白你當(dāng)初干嗎要生出這個小無賴!你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真是個惡心人的蠢貨!
帕茵怎么樣了?
弗雷德他們也要追究你,那你就好看了。帶香煙了嗎?
帕茵沒有。
弗雷德你什么都想不到!你一支也沒有?
帕茵沒有。
弗雷德你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帕茵這事會怎么樣?
弗雷德我咋會知道?要知道也是最后一個。整個事情就是一場事故。都發(fā)瘋了。從來沒見過這幫小子那樣。別問我。那種人渣到處都是。我追查過這幫家伙。
帕茵他們相信嗎?
弗雷德不相信。如果我再小十歲,我能拿個獎?wù)隆O裎覀冞@樣一伙,他們得殺一儆百。(他走到右邊。)一幫瘋子。
帕茵你以前從來沒事。不過受過一兩次傷什么的。
弗雷德剛剛差點(diǎn)被那些手袋砸個半死。
帕茵你應(yīng)該要求看醫(yī)生。
弗雷德醫(yī)生!他們絕不會讓他用一根大棒來碰一只生了病的老鼠。(他踱了幾步。)這應(yīng)該是一頓飯食。一只餓貓是會走開的。(他又踱了幾步。)你的事情怎樣?
帕茵不知道。
弗雷德你自己頂著?
帕茵他們其他人怎么樣?
弗雷德他們怎樣?
帕茵我可以說我看到他們在現(xiàn)場。
弗雷德那會更糟。別擔(dān)心。我覺得這事會過去。因?yàn)樗麄儾恢谰烤拱l(fā)生了什么。無法確定。我為什么不是企圖在保護(hù)這孩子呢?我沒有傷害他的理由。
他坐在了箱子上。
帕茵我告訴他們了。
弗雷德雙手?jǐn)堉烈鸬难^貼著她的頭。
弗雷德你得給我們發(fā)信。
帕茵我回去路上買一打信紙。
弗雷德帕茵。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瘋狂的幫派到處竄來竄去。這幫混帳警察不做事。
帕茵如果他們敢碰你,我就自殺。
……
第十三場
客廳。帕茵坐在長沙發(fā)上。她在讀《廣播時報》。瑪麗從桌上收拾東西,走了出去。停頓。她回到客廳,走到桌前,收拾盤子,走了出去。停頓。門開了。哈里走進(jìn)。他走到桌前拉開抽屜,找東西。帕茵翻過一頁。瑪麗走進(jìn),來到桌前,收拾完剩下的東西,走了出去。哈里的外套掛在桌旁的椅背上,哈里摸索他的口袋。帕茵翻過一頁。一聲巨響(幕后)。沉默。哈里回到桌旁,在抽屜里尋找。瑪麗走進(jìn),用濕抹布擦桌子。一聲巨響(幕后)。瑪麗走出。哈里從抽屜中取出墨水和信封,把它們放在桌上,在桌前坐下。他伸手從身后椅背上外套的里袋中摸出一支鋼筆。他開始填他的足球彩票。沉默頃刻。帕茵很快地翻過兩頁。
門隨即打開,蘭走了進(jìn)來。他搬來那把被哈里踩壞的椅子。他把椅子放下,讓椅子四腳著地。他蹲下身來,頭探到椅座下。他看著椅座底部。他把椅子倒置過來,晃動著那根松了的椅腿。瑪麗走進(jìn)來,拍了拍長沙發(fā)。她解下圍裙,整齊地疊好。她坐在沙發(fā)上,把圍裙推到一邊。沉默。停止。蘭又把椅子擺正。他蹲了下來,將左手腕靠在椅背上,右臂肘壓在椅座上,右手懸在空中,后背對著觀眾。
他的頭埋在他的雙肩中。他思考了一會兒。帕茵立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蘭拿把錘子來。
帕茵走了出去。哈里在寫。瑪麗坐著。蘭用手按了按椅座,椅子還是搖晃。瑪麗拿起《廣播時報》看著底頁。哈里從他外套的里袋中取出一小小的皮夾。他將皮夾放在桌上。帕茵走進(jìn)來坐在沙發(fā)上。蘭將椅子倒置過來看著它。瑪麗將《廣播時報》放回沙發(fā)上。她拍了拍靠墊。帕茵拿起《廣播時報》。此刻,蘭將椅子擺正,自己直立著。他將椅子傾斜端起,然后用力砸下去,松了的椅腳先觸到地板,發(fā)出一聲巨響。他還是直立著,將椅子反過來看著椅腿。他蹲了下來。將手掌平按著椅座。椅子還稍稍搖晃。帕茵合起《廣播時報》,將它放下。
哈里從皮夾內(nèi)取出一枚郵票。蘭坐在椅子上面朝前方。他將頭埋到雙膝之間察看椅座底部。哈里舔了舔郵票,將它輕輕地貼到信封上。他伸手將皮夾和剩下的彩票放回外套的里袋中。蘭立起身來在椅子一旁蹲下。他背對著觀眾,他彎下身去,將腹部與胸部頂著椅座,他伸出左手將松了的椅子后腿抵入承口。哈里將鋼筆插回他外套的胸袋中。他將墨水放回抽屜。蘭用左臂攬著椅背,他的胸口頂著椅座的邊,右手手指撐著地板,他的臉側(cè)貼在椅座上。
瑪麗坐著。帕茵坐著。哈里舔了舔信封口,把信悄悄地封了。幕速落。
(胡開奇譯)
【賞析】
《拯救》一劇的場景發(fā)生在倫敦南部的貧民區(qū)。那兒的年輕人窮途末路,墮落自棄。淫亂、懷孕、棄嬰、暴力、亂倫充斥了整個世界。但那個世界又伴隨著笑聲和躁動的力量,伴隨著打破既定社會秩序的欲望。
1965年11月3日,《拯救》首演于皇家宮廷劇院。由于劇中一群無賴用石塊砸死嬰兒的殘忍場景,此劇遭致評論界的抨擊和當(dāng)局的禁演。但邦德拒絕刪改,他認(rèn)為刪改將損害劇作的精神力量。在法庭上,當(dāng)時英國國家劇院的藝術(shù)總監(jiān)勞倫斯·奧立弗為《拯救》作了辯護(hù)發(fā)言; 皇家宮廷劇院特為此劇建立了公眾探討論壇。英國上議院也為此劇的禁演進(jìn)行了專項(xiàng)辯論,從此劇之后英國廢除了戲劇審查制度。
劇中的故事以三個男女間隨意濫交、沒有愛情的愛情故事展開。在第一場戲中,厚道老實(shí)的蘭跟著迷人但無情無義的帕茵到了她家中。兩人在房中故意大呼小叫,假裝做愛來捉弄帕茵的繼父哈里。這種做姿弄態(tài)是當(dāng)時倫敦下層市民男女情愛的唯一方式,他們上床與其說是為了性愛還不如說是因?yàn)闊o聊,恰如兩人調(diào)情時無聊地互相問詢睡過多少人時所表現(xiàn)的那樣。原本只是一夜情的關(guān)系,蘭卻搬進(jìn)了帕茵家并很快討得帕茵母親和繼父的歡喜。但帕茵很快就翻臉,要把蘭趕走,繼續(xù)同她的相好——街頭流氓弗雷德鬼混。不久她產(chǎn)下嬰兒,并聲稱孩子是弗雷德的。她不顧孩子死活,把嬰兒丟給蘭照顧。在第四場整場戲中,帕茵的孩子不斷地哭叫、抽搐和嗚咽,但帕茵和她的父母瑪麗與哈里卻不吭一聲,毫不理睬。瑪麗不斷地把電視機(jī)調(diào)得更響,而蘭也不聞不問地吃著食物、看著電視。這種人性的缺失與情感的冷漠揭示了這些底層窮苦家庭的冷酷與絕望。
母親瑪麗和父親哈里之間無聲的憎惡是顯然的。妻子瑪麗對丈夫盛氣凌人,對蘭卻溫情曖昧。第九場,瑪麗要蘭為她縫補(bǔ)貼身的內(nèi)褲,而蘭卻對她的大腿稱贊了一番。毫無疑問,劇中潛存著俄狄浦斯戀母情結(jié)。被帕茵所拒絕的蘭顯然為母親瑪麗所誘惑。蘭與母親的替身瑪麗的調(diào)情和與父親的替身哈里之間的心結(jié)潛伏著悲劇因素的必然性。但不可思議之處在于蘭拒絕這一必然性。恰如邦德指出:“一反劇中傳統(tǒng)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的常規(guī),蘭將它化為一出形式上的喜劇。”邦德暗示即便人們在墮落的生存狀態(tài)中仍然能夠被“拯救”。
在英國,《拯救》一直備受爭議的原因就是劇中一幫無賴用石子砸死嬰兒的那場令人不忍目睹的戲。在這場戲中,帕茵推著嬰兒車來到公園,同弗雷德爭吵后扔下孩子離去。弗雷德和一幫街頭的無賴們立刻發(fā)現(xiàn)朝嬰兒車?yán)锶狱c(diǎn)燃的火柴和石塊遠(yuǎn)比釣魚和抽煙、吸毒更刺激。這伙無賴在施暴過程中,樂不可支地聽著嬰兒的哭嚎聲。蘭此刻卻躲在樹叢中任憑嬰兒被狂徒們用石塊擲死。當(dāng)帕茵回到現(xiàn)場,她對親生寶寶的生死居然不屑一顧。這幫既是迫害者又是受害者的表現(xiàn)讓人深深體會到“庸俗的邪惡”之含義。
在邦德筆下,弗雷德一伙無賴惡棍們滿嘴惡毒陰損的笑話,天良泯滅。第七場,獄中的弗雷德竟然怪罪帕茵“生下這小死鬼”害了他。他還無恥地算計著逃避罪責(zé):“別擔(dān)心。我覺得這事會過去。因?yàn)樗麄儾恢谰烤拱l(fā)生了什么。無法確定。我為什么不是企圖在保護(hù)這孩子呢?我沒有傷害他的理由。”
邦德不僅將倫敦街頭的流氓黑話寫得惟妙惟肖,他更善于用人物的語聲來烘托場景的恐怖氣氛,無論是第四場整場戲中孩子不停的啼哭抽搐聲,還是第六場戲中無賴們狂扔石塊時的得意叫罵聲以及被砸的嬰兒發(fā)出的一陣陣的哭嚎聲,或在后一場戲中,帕茵與蘭吵嘴,用針一次次地猛扎蘭時蘭發(fā)出的慘叫等等,都是那樣地令人驚恐、撕裂人心。在邦德的筆下,被帕茵虐待的蘭與死去的嬰兒同樣痛苦,這是一個幸存者與犧牲者毫無區(qū)別的地獄。
劇中的暴力和性愛似乎都毫無意義,由于劇中的人物沒有任何行為目的,追問他們的動機(jī)也不存在意義。邦德說:“我寫暴力就像簡·奧斯汀寫風(fēng)俗那般的自然。暴力改變并且困擾著我們的社會,如果我們不停止暴力行為,我們將沒有未來。”
邦德稱此劇仍然有著“幾乎是無責(zé)任感的樂觀”,樂觀的依據(jù)是蘭的善良的存在,盡管他也出自惡劣的教養(yǎng)和環(huán)境。戲的結(jié)尾部分似乎要給人們留下希望。孩子死后,絕望籠罩著這個家庭,帕茵與蘭爭吵,哈里與瑪麗爭吵。帕茵絕望地自問:“他干嗎不走?……朋友們都走了。寶寶走了。什么也沒了,只有爭吵。一天又一天。”這時蘭決定離去,但哈里要他留下。在最后一場戲中,沒有臺詞,只有人物的動作,蘭在修椅子,在挽救這個家庭,他說:“拿把錘子來。”但沒人理他。一個家庭在危機(jī)前的片刻寧靜。邦德認(rèn)為,他們正揪住那根稻草,唯一能救他們的那根稻草。
《拯救》風(fēng)格犀利無情、人物語言粗野破碎,充斥著倫敦南區(qū)居民的土音。毫無疑問,此劇尖銳地表達(dá)了絕望的悲觀,只是邦德用微妙的喜劇手法呈現(xiàn)了悖論的命題。對英國貧民社會的形態(tài)與人性的無情揭示使《拯救》充滿了人文關(guān)懷的光彩。劇中所呈現(xiàn)的人物行為并非是精神變態(tài),而是社會中暴力人性的真實(shí)體現(xiàn),那是一種鮮活、細(xì)致而又自相矛盾的人性。邦德文筆的優(yōu)美與筆下人物的丑陋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而《拯救》的感人至深正在于災(zāi)難與贖救之間那奇異的平衡,它不僅沖破了所有悲劇規(guī)則的限制,還證明了超越貧窮與絕望間的可怕的異化是可能的。
正如當(dāng)年英國皇家宮廷劇院的藝術(shù)總監(jiān)蓋斯基爾的評價,《拯救》的清晰與敏銳使人們想起契訶夫; 它的舞臺形象的凌厲與張揚(yáng)酷似日本的能戲; 而它幕后駭人的暴力恐懼則令人想起希臘悲劇。
(胡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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