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的沒落》外國文學作品簡析

【哥倫比亞】 馬爾克斯

加西亞·馬爾克斯，哥倫比亞作家，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杰出代表。1928年生。1967年發表了長篇巨著《百年孤獨》，這對于世界文壇無異于一場“文學大地震”，拉美文學從此不再“孤獨”。1982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族長的沒落》發表于1975年，曾被美國《時代》周刊推為世界十大優秀作品之一。小說情節離奇，描寫夸張，刻畫了一位乖戾多疑，陰險詭詐的專制暴君形象，宛如一幅生動的政治漫畫。

兀鷲拍打著翅膀從窗戶和陽臺紛紛飛進總統府，窒悶的空氣震蕩著，城市終于從百年昏睡中醒來。人們在密室里發現共和國總統尼卡諾爾的尸體被兀鷲啄得稀爛。但誰也不敢相信他是真的死了，因為他曾假死過一次，人們為此吃盡了苦頭。

尼卡諾爾曾經死過一次，但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替身阿拉戈內斯。這家伙像狗一樣效忠于他的主子，隨時準備為他赴湯蹈火。幾乎無人能把他們兩人區分開，即使尼卡諾爾的情婦也不例外。不過尼卡諾爾總是不大放心，他要求替身與他同碗吃飯，如果有人在飯里下毒，兩人則同歸于盡，阿拉戈內斯也別想僥幸做總統。可惜終于有一天阿拉戈內斯遭人暗算，被毒箭射死。死前他把尼卡諾爾痛罵了一頓，說自己從做替身那天起就喪失了自由，甚至被迫喝松節油，忘掉讀和寫。從而變得像尼卡諾爾一樣一字不識。盡管如此，尼卡諾爾在阿拉戈內斯死后也不放過他。他利用他的尸體大做文章。尼卡諾爾脫下自己的衣服給死尸穿上，以此制造他本人在睡覺時死去的假象，然后躲入密室窺視人們的反應。

死訊傳開，教堂的報喪鐘聲開始在城市上空浮動。人們涌進總統府，看到棺材里睡的就是尼卡諾爾本人，頓時吊唁變成歡慶。他們鳴炮擊鼓，搗毀一切可以破壞的東西。尼卡諾爾看見他的那些早產兒敲擊著鍋蓋和銅盆歡呼道：“我的爸爸死了! 自由萬歲!”尸體被拖到外面，人們朝它吐口水、潑糞便。

尼卡諾爾開始報復了，他命令近衛隊進行血腥屠殺。近衛隊用機槍像刈草似地掃射那些四處奔逃的人，從各個角落里把傷員拖出來統統打死。鎮壓結束后，尼卡諾爾把那些普通的近衛隊列兵提升為軍官，隨心所欲地提撥那些有功之臣。

尼卡諾爾是一個兇險多疑的暴君，從來讓人捉摸不定。與人交談時，他不去注意對話者大聲說的話，而是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想看清其中沒有說出來的思想。他到100歲還在長身體，150歲時換了第三次牙。他的指甲已經石化，彎曲而尖利。他妻妾成群，生有五千多個兒子，而且都是7個月時早產。他整日無所事事，東游西逛，隨便遇到什么女人就會像公雞一樣突然撲上去發泄一通。每逢這種時候整個國家則將手指按在嘴唇上說：“噓! 別作聲! 將軍在調情呢……”

阿吉拉爾是總統惟一的親密朋友，他在鎮壓叛亂時表現得特別殘酷和賣力，被總統委以重任，既是近衛隊長又是國防部長。一天清晨，尼卡諾爾擠完牛奶回宮的時候，遇上了一個偽裝成麻風病人的刺客;老家伙一時竟忘記了害怕，他大聲吼叫，刺客慌了手腳，當場自殺身亡。事后，尼卡諾爾疑心刺客是阿吉拉爾派來的，于是不動聲色，在3天后紀念保護神的晚上，他照例設宴款待近衛軍的頭頭們。除了阿吉拉爾，人們都到齊了，而宴會只有他到場才能開始。大伙焦急地等待著，時鐘終于敲12點了。當最后一下鐘聲停止時，大門上的簾子掀開了，于是大家看見穿著整齊的阿吉拉爾直挺挺地躺在銀托盤里，他被烤得緋紅，四周擺滿了花椰菜做的沙拉。尼卡諾爾下令宴會開始：“祝大家好胃口!”

納薩列諾·列蒂西婭是尼卡諾爾惟一合法的妻子，她是從牙買加搶來的見習修女。這是個身材粗短的女人，長得很結實，鼻子像哈叭狗般露著鼻孔。尼卡諾爾一眼就看上了她，并認定失去她自己無法生活。他花了三年時間才征服了列蒂西婭。他對她真可謂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甘愿受她的任意調遣，并把這看成是她在對他撒嬌。后來這位年邁的獨裁者竟像小孩子一樣跟著列蒂西婭一個字一個字地學習閱讀。在他和懷孕快滿7個月的列蒂西婭舉行婚禮的晚上，列蒂西婭當場給他生下一個低能兒。尼卡諾爾授予男嬰師級將軍的軍銜，并承認他是自己惟一合法的兒子。在以后的日子里，列蒂西婭權力越來越大，猶如這個國家的女王，她為自己以及那些數不清的親戚肆無忌憚地攫取國家財富。她敢于做尼卡諾爾自己所不敢做的事，她旁若無人地闖入賣家禽和蔬菜的商販行列里任意搶掠，可惜是無論怎樣鮮嫩的水果和蔬菜一經她的手觸摸都立即變成腐爛骯臟的東西。終于有一天，兩個副官慌里慌張地闖進尼卡諾爾的辦公室報告說，列蒂西亞和孩子在商場被60條完全一模一樣的狗咬死并吃掉。當時他們不敢開槍，生怕打死的不是狗而是他們母子。

為了緝拿兇手，尼卡諾爾和一個名叫胡塞的下級軍官訂立合同，胡塞提出：“閣下撥給我一筆8億5千萬比索的款子，我就保證兩年之內把真正的兇手和腦袋交給您。”尼卡諾爾慨然允諾。不久，他就收到6顆人頭，每顆都附有詳細的證明書。尼卡諾爾總共簽字收到過918個頭顱。胡塞向他解釋說：“為6個兇手，我們就要消滅他60個仇敵，為這60個，就要有600個準備著，6000、60000、6000000……”尼卡諾爾驚恐地喊道：“但這就是整個國家呀!”胡塞泰然自若地指出：“當他們都完蛋時，我們的合同就到期了，將軍您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在尼卡諾爾的統治下，國家衰亡、生靈涂炭、債臺高筑，于是他將整個國家拱手讓給外國人。面對困境尼卡諾爾無可奈何，不得不宣布全國處于瘟疫狀態。一切日常活動都被禁止，人民慘遭殺戮。死亡的人數與日俱增，成堆的尸體開始腐爛，一場真正的瘟疫爆發了。外國人都被嚇跑了。他們臨走時搶走了一切可以攜帶、不可以攜帶的東西，包括大海和海上的風浪、海里的生物。他們讓工程師把海面分割成許多小塊，然后編號運走。他們走后只留下帶有月光的沙漠。

尼卡諾爾的末日來臨了，他獨自走進密室，最后一次用三把鎖、三道門閂和三條門鏈把自己關閉起來，然后臉向下吧噠一聲倒在光禿禿的地板上。他聽到死神在叫他的名字，就叫道：“等一等，死神! 要知道我還沒有到時候呢!”但死神回答說：“不，將軍! 就在此時此地!”就這樣，這位殘暴的獨裁者死在他最不想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