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蘇〕企克瓦尼《寄自臺德爾山中的信》愛情詩鑒賞
〔俄—蘇〕 企克瓦尼
臺德爾山中一只飛鳥的影子
偶然叫我想起了你的倩影。
我的愛情
在分離中不會陡然倍增,
我不喜歡那些裝腔作勢的海誓山盟。
盡管萬里迢迢
路途如此遙遠,
看不透的霧網云紗把我們隔斷,
但我們能互相猜透心思,
一樣的夢把我們相連。
山坡上,
躺著落日的影子,
白日的最后的閃光在戰栗。
你的聲音
仿佛溫暖的春雨,
呼喊著我,追上了我,將我愛撫。
我記得
你曾經對著崇山峻嶺,
驚喜得像只小羔羊。
懷著對你的思念,
我穿過薄霧
來到臺德爾山中的一處溪谷中央。
忙碌的風
把磨坊的轟隆聲
和溪水的潺潺聲吹到我的耳際,
懷著對你的思念,
我把你的頭發,
比做這四月的田野。
湍急的溪流
在山間轟響,
我聽見了一個活的不可抗拒的聲音,
那是親愛的祖國的召喚,
和你的召喚——
兩者在一起交融。
我們愛一塊兒
在山中漫游,但這兒卻只有我自己。
我多么需要聽到
從遙遠的祖國,
飛來的你的消息。
我用詩歌來回答你的召喚,
從最近的路把它寄給你,
讓我的迷戀著你的聲音
像陣雨一樣迅速地
和你那可愛的聲音會合在一起。
1952年~1953年
(林耘 譯)
企克瓦尼總是愛在山里把愛寄出,于是他情詩中的愛總是流蕩著山情水韻,花魂鳥影,充盈著一種絕俗的靈氣。不是么,《寄自臺德爾山中的信》,第一句,愛便借飛鳥的翅膀拔庸而起:“臺德爾山中一只飛鳥的影子/偶然叫我想起了你的倩影”。輕盈、靈捷、妙美,這是飛鳥的影子,這是愛人的倩影,這是愛的構思。而“我的愛情/在分離中不會陡然倍增,/我不喜歡那些裝腔作勢的山誓海盟”,詩人在這里采取欲揚先抑的手法,在對兩種浮躁不穩的情緒否定中,肯定一種純厚肯實的愛情。主人公雖未山誓海盟,但看到一只鳥影便心驚感動,更凸出愛的深沉于心。所以“盡管萬里迢迢,路途如此遙遠”,又有“看不透的霧網云紗把我們隔斷”,客觀上障礙重重,但兩顆靈魂的契合是在冥冥之中,兩個相愛的人可以遙感心音的呼喚,因而“我們能互相猜透心里,/一樣的夢把我們相連”。愛的夢系著兩顆心一樣的憧憬,客觀障礙阻不絕兩顆心一樣的律動,此愛可謂深深。詩的第三、四、五節,分別通過對愛人的聲音、神態、頭發的寫喻,寄予無限的情思,這種情思婉逸輕柔,就如愛人溫暖的話語;這種情詩恬靜寧和,就如愛人嬌柔的神態;這種情思絲絲縷縷千頭萬緒,就如愛人的發絲。在這樣反復細膩的渲染中,愛戀得到最充分的展示。難能的是,因為信是寄自山里的,愛是發自山里的,愛人的聲音、神態,頭發也便托附在山里的象征物上,給詩的意境與情緒賦予了既含蓄又新雅的韻致。如,寫愛人的聲音“仿佛溫暖的春雨,呼喊著我,追止了我,將我愛撫”,綿綿雨絲化作了愛人的聲音,纏綿悱惻,浸潤心野,被細雨愛撫的觸覺愜意而舒慰,就如心靈被愛熨貼,這種感覺寫得雅致而細膩。而形容愛人的神態,則用一只驚喜的“小羔羊”,馴良、溫和,這種神態牽惹了“我”的萬感千情,“穿過薄霧,來到臺德爾山中的一處溪谷中央”,對著潺潺朗朗的溪水,在甜蜜的孤獨中咀味愛的懷想,寫得委婉動人。而描寫愛人的頭發,則比作“四月的田野。”“忙碌的風”巧心裁剪了一件綠袍翠衫,涓涓溪水,潤澤了復蘇的大地,田野綠了,浪潤了,寄藏著“我”對愛人鮮活舒曼的情懷。這三節應該說是詩人的妙筆所在,詩人讓人與大自然偎依契合,在物我合一的合諧之中,鋪露情感。詩情畫意,蜿蜒流動,飄盈在這臺德爾山中。接這三段后,突然,詩人的筆調高高揚起,出人意外,卻是情理之中。在情戀之情中,閃爍出祖國偉岸的形象莊嚴的姿容;愛人之愛中,傳來祖國的呼喚。詩人給情和愛賦予了高尚、神圣的光彩。“湍急的溪流/在山間轟響,/我聽見了一個活的不可抗拒的聲音,/那是親愛的祖國的召喚,/和你的召喚——/兩者在一起交融”。在山與水韻深情厚的大自然的聲象中,詩人捕捉到了更深宏的愛的構思:愛人的呼聲便是祖國的呼聲的聚化,祖國的呼聲借愛人的呼聲得以傳達,愛人是祖國的具體的象征實體,一方面給這愛戀賦予了高尚的意義,一方面,把愛人與祖國合一,便把愛情高揚到一種神圣、莊嚴的境地,更加重了愛的份量。正因為愛有這般深,這般厚,這般重,所以才牽引我無限的思戀。“我們倆愛在一塊兒,在山中漫游”,詩到這里令人豁然明了,怪不得“我”總是流連在山里。在山里尋覓愛的蹤跡,在山里寄托情思,在山里把信寄出,把愛寄出,卻原來,“我”以往愛的體驗都駐足在山里,可現在,“這兒卻只有我自己”,空落孤寂感情悄然襲來,“我多么需要聽到/從遙遠的祖國,飛來你的消息”,詩中情緒轉為低回婉訴,更染上一層凝重沉郁,也就更令人在悵然中體會到含在其中的深情厚愛了。“我”愛祖國,愛祖國的象征實體——你。情思無盡,卻又必須別離,于是“我用詩歌來回答你的召喚,/從最近的路把它寄給你”。一條“最近的路”,細膩傳達出“我”急切焦灼的微妙心緒。“讓我的迷戀你的聲音/像陣雨一樣迅速地/和你那可愛的聲音會合在一起”。人不能聚首,便寄希望于聲音,在愛的呼喚與回聲中,愛渾然會合了。這愛便帶了一種超凡越俗的光暈,在空氣中擴散開去,達到一種感迷人的境界。
全詩借助山里的種種景致做種種切合的比喻、象征,詩里流動著山魂水韻,詩情畫意,具有明朗又含蓄的藝術感染力。結構上或延宕回婉或鋪張排敘,或平述突起,在不斷變幻中強化愛戀之情的深遠綿長。語言素樸歸真,順乎于情態的自然。
上一篇:〔法國〕羅布萊斯《失去的太陽“別啦!短暫夏日的光!——波特萊爾”》愛情詩賞析
下一篇:〔俄—蘇〕企克瓦尼《寄自山里的信》愛情詩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