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金勇 【本書體例】
【原文】: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1)。委委佗佗(2),如山如河。象服是宜(3)。子之不淑(4),云如之何?
玼兮玼兮(5),其之翟也(6)。鬒發(fā)如云(7),不屑髢也(8)。玉之瑱也(9),象之揥也,揚且之晳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瑳兮瑳兮(10),其之展也(11)。蒙彼縐絺,是紲絆也(12)。子之清揚,揚且之顏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鑒賞】:
《君子偕老》是《詩經(jīng)》中很有特色的一首諷刺詩。《詩序》說:“《君子偕老》,刺衛(wèi)夫人也。”《鄭箋》:“夫人,宣公夫人,惠公之母也。”高亨《詩經(jīng)今注》云:“宣姜是齊君之女,衛(wèi)宣公之妻,衛(wèi)惠公之母。宣公死后,她又和宣公的庶子公子頑姘居,生了三男二女。這首詩便是諷刺宣姜的淫穢。”這首詩與《墻有茨》所詠之事相同,都是為諷刺宣姜而作。
全詩共三章。綜觀全詩,每章的前面部分皆是極力摹寫宣姜服飾之盛、儀容之美。而首章第一句卻言“君子偕老”,似乎與后面的詩意沒有聯(lián)系。其實不然,詩人是不會突發(fā)奇想讓一句與全詩不著邊際的詩句作為詩歌的開端的。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評得好:“豈知全詩題眼即在此句,貞淫褒貶,悉具其中”,為何這樣說呢?他以為,與“君子偕老”之人,“則當與君子同德;與君子同德,乃可與君子同服天子命服,以為一國母儀。”那么,詩中這位宣姜的表現(xiàn)又怎么樣呢?緊接下來的四句就具體地描摹宣姜。她頭上發(fā)髻的簪子上鑲嵌著耀眼的玉飾,神態(tài)雍容閑雅,如山之穩(wěn)重,如河之寬廣。穿著非常合身得體的鑲嵌著珠玉、花邊的衣服。這幾句用鋪陳、比喻的手法,寫她的服飾之高貴華麗、儀態(tài)之雍容閑雅,儼然一位超凡脫群的絕世佳人。外表的美色,堪稱與“君子偕老”的賢淑夫人。但詩人在結(jié)尾筆鋒一轉(zhuǎn),畫龍點睛地指斥道:“子之不淑,云如之何?”這兩句是說,可是你為人不賢淑、品德不貞潔,這又讓人怎么說呢?急轉(zhuǎn)直下的明白指斥,與前面外貌的極力描繪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讀者從這樣的對比中,更能感覺到詩人對這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貴婦人的強烈諷刺,對其卑劣品行的鄙棄,同時也為后兩章的諷刺奠定了基調(diào)。
第二章的前七句極力描寫宣姜美艷如天神的容貌氣質(zhì)和服飾之盛:她穿著鮮明艷麗、繡著雉形花紋的衣服,頭上烏黑的稠發(fā)宛若天上的濃云,不屑用假發(fā)加以裝飾;耳旁的玉飾熠熠生輝,發(fā)髻上的象牙釵兒更能無與倫比。額角豐潤如滿月,皮膚白皙如凝脂。這位貴婦傾城傾國的美色不能不使人驚嘆:“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她為何象天仙那樣的美麗,她為何象天帝那樣的高貴?這兩句看似溢美之詞,實際上深含諷刺意味。詩人越是把宣姜描繪得好像一位天仙、一個天帝,就越能增加讀者內(nèi)心的反感,無疑加強了詩歌的諷刺效果。
第三章前六句盛贊宣姜夏日淡裝的清秀婉麗:她穿著鮮艷俏麗、繡有花紋的紅色縐紗衣,合體而貼身的內(nèi)衣外,罩著一件精美的細葛紗。她的眉目清秀又漂亮,有著美玉一般的容貌。接著詩人又寫道:“展如之人,邦之媛也。”象這樣的人啊,確實是國中最漂亮的美人。詩人對宣姜的描繪,儼然一國之母儀。然而聯(lián)系前面“子之不淑,云如之何”的詰問,聯(lián)系她的淫穢行徑,有誰能說這是對她的贊美,而不是對她的諷刺呢?
詩歌的構(gòu)思巧妙,它運用欲抑先揚的手法,收到了辭婉意深、含蓄無盡的藝術(shù)效果。全詩用賦的手法,在每章前部分極盡鋪陳夸張、比喻之能事,描繪了宣姜服飾之高貴華麗、儀容體態(tài)之美麗艷冶,維妙維肖地勾畫出一位雍容富貴、閑雅端莊的貴婦形象。望之者無不感到她儼然一國之母儀,恍若天神降臨。如若僅看這些詩句,我們完全可以說作者對宣姜是由衷的贊嘆。然而“子之不淑,云如之何”兩句點睛之筆,點明了詩歌的諷刺之意,也使表面看似褒揚溢美之辭的后兩章結(jié)尾兩句,暗含了深深的意味。這種寓諷刺于美詞之中的含蓄藝術(shù)手法,是本詩的一大特色。對此,王照圓的《詩說》也贊道:“筆法絕佳。通篇止‘子之不淑’二句明露諷刺,余均嘆美之詞,含蓄不露。”
詩歌對宣姜形象的刻畫也非常細膩,辭藻華麗。尤其是“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等詩句,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稱為“奇語”,以為“為《神女》、《感甄》之濫觴,山河天帝,廣攬遐觀,驚心動魄;傳神寫意,有非言辭可釋之妙。”它的藝術(shù)手法也為后世詩歌所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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