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永才 【本書體例】
【原文】:
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1),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2)。
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3)。在我闥兮,履我發兮(4)。
【鑒賞】:
“無郎無姐不成歌”(江蘇民歌)。清人袁枚說:“且夫詩者由情生者也,有必不可解之情,然后有必不可朽之詩。情所最先,莫若男女。”(《答蕺園論詩書》)《東方之日》正是因為具有必不可解之情,所以才成為不朽之詩。詩中寫一位女子到對方家中與心愛男子幽會的情事;情之所動,男子滿心而發,肆口成章,毫不矯飾地表現愛情。男歡女愛,情真意摯,兩顆心緊緊地貼在一起,既明快率直,又含而不露。
詩中塑造了兩個風流韻雅的形象。女主人公美麗、熱情、充滿青春活力,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主動、大膽,一往無前。她不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大方方,痛痛快快來到男子家中,“入室”“履即”,“入闥”,“履發”,投入意中人的懷抱。其愛深沉濃摯!其勇可敬可佩!男主人公率真、坦誠,他以第一人稱自敘,十句詩中連用六個“我”字和八個“兮”字,直抒胸臆,一氣呵成,情不自禁地連連稱羨:“彼姝者子”,充分表現了獲得愛情的激情和舒暢。然而,男女之事不可盡道。詩人的高明之處就在于寫出了“不可明言之理,不可施見之事,不可逕達之情”(葉燮語)。
那么,詩人是怎樣表達兩位戀人幽會的幸福的呢?
全詩兩章,詩人分別截取了早晨和黃昏兩個特定的時間,入室、入闥兩個特定的動作,以少總多,引發讀者的想象。“東方之日”,這是他們幽會的第一個特定時間。在他看來,朝陽下的女主人公是披著彩霞來的,美麗、嬌艷,青春燃燒的火焰灼人。“在我室兮”是女主人公幽會的第一個動作。她跨進男主人公的屋中,標志著一對戀人的感情近了一步。好個“在我室兮”,表達了男主人公對愛的渴望和向往。讀者可以想象得到一對戀人席地而坐,相互依偎,耳鬢廝摩,互訴衷腸的情景。男女廝守,形影不離,直至日暮。盡管他們愛得熱烈率真,但在詩人筆下卻絲毫不露粗俗。他們幽會的第二個特定時間是月上東山的時候。在男主人公的眼中,月光下的她簡直就是仙女下凡,嫵媚多姿,勾魂奪魄!她幽會的第二個動作是進到男主人公的臥室之中。這個動作標志著一對戀人的感情,又有了新的發展。好個“在我闥兮”,表達了男主人公對愛的熱切和盼望。這時他們幽會在男主人公寢臥的葦席之上,這是感情發展的高潮。此時此刻,他們擁有整個世界,既熱烈歡暢,無拘無束,又溫柔親切,纏綿悱側,“妙在含蓄無垠,思致微渺,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間,其指歸在可解不可解之會,言在此而意在彼,泯端倪而離形象,絕議論而窮思維,引人于冥漠恍惚之境”(葉燮:《原詩·內篇下》)。這正是《東方之日》一詩的絕妙之處,讓讀者通過富有暗示性的場景,想象那親昵無比、溫存無比的繾綣之情,體現男女主人公歡聚的無限溫馨。
“詩之極至,可以動天地,感鬼神”(元好問語)。《東方之日》所以感人,全賴藝術上的成功。
其一,詩人善于運用襯托的手法。通過襯托,凈化主人公的形象和詩歌的意境。“東方之日”,點明時間是上午,朝霞燦爛,鶯歌燕舞,處處生機勃勃,這就為女主人公亮相鋪設了背景。在這種背景的襯托下,女主人公顯得異常艷麗、嬌美,更加富有奪人的魅力。“東方之月”,點明時間是晚上,朦朧空靈,萬籟俱寂,整個世界屬于他們,他們主宰著全世界。在這種背景的襯托下,女主人公更顯得圣潔、皎好,充滿愛的溫馨。朝陽、夕月、背景闊大,不僅襯托出女主人公漂亮的姿容,更襯托出女主人公純潔坦蕩的心靈,給人以美的享受。
其二,詩人善于運用細節,以少總多。男歡女愛,不可說得太直,只能“若隱若現,欲露不露,反復纏綿,終不許一語道破”(《白雨齋詞話》)。為了表現男女主人公愛的熱烈、深摯,詩人只選取了“入室”、“入闥”、“履即”、“履發”幾個暗示性的動作和場景,引發讀者去想象朝夕歡聚的男女可能有的喜悅歡樂,蜜意柔情。
其三,詩人善于運用復沓的形式推動情節的發展。這首詩雖然采用了《詩經》最常用的重章復沓形式,但運用中有創造:兩章之中又分別自為復沓,盡管字面一樣,情節卻向前發展了一步。第一章前一個“在我室兮”,只表明女主公進到了男主人公的家里,而后一個“在我闥兮”就不僅表明女主人公進到了男主人公的家里,而且還表明女主人公已經坐到了男主人公鋪設的席上了。第二章也同樣如此。這種復沓方式,不僅表明兩章之間情節有發展,而且表明一章之內情節也有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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