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避熟就生”
千題一味肆玄黃,略比千人一面強。
未切題時先入典,才銘志處已花槍。
技從精巧虧風骨,詩向新奇法漢唐。
此道今人多倒置,渾將熟手湊文章。
乙未年初秋,余途次京城,于西站前與某老友一敘。老友時為央廣某臺節目總監,多年出入央廣央視,資深媒體人也。老友與余失聯十余年,一朝重逢,別樣清馨。老友清峻朗健,詼諧深邃,宛似當年,余心甚慰。
席間,老友有言:幽默誤人。蓋每行文之際,有不盡言、不得言、不知何以言處,即以幽默扯開去,博得彩聲,自適自樂,然于問題關鍵,終無所契,如此風來風去,回頭內省,竟荒疏許多探討。
余聞言悚惕,老友幽默,早成風致,年輕之時,便能濟濟群賢,自稱一格。然多年之后,老友深省如斯,反思幽默,若切膚痛,聞者如我,能無慨然?
蓋老友所言,非關幽默,實人之就熟成習而心有所向,不安于習,至有此議。此書劍半老雄心未泯之征也。
與老友別,登車南下,一路沉思,寄慨良深。老友此言,啟余良知,悚惕于心。為人為文,熟而成習,猶省乎此,況于詩乎?
詩者,新鮮活潑靈光秀徹之體性也,尤喜新厭舊,始存恤其活力。若拘泥窠臼,以常為囿,漸熟成習,窒息詩心,汗漫詩性,支離詩情,由藝而匠,去道益遠,不亦悲乎?
然古往今來,能避熟就生之詩人屈指可數,就熟成習之詩人比比皆是。杜子美語不驚人死不休,有就生志;劉夢得東邊日出西邊雨,有就生味;白樂天周公恐懼流言后,有就生意;至于李太白,汗漫不羈,以新為常,反不覺有“生”“熟”之辨。
就生則生,就熟則死,然人總有一死,故就熟自然之勢,就生剛健之作。有就生之志,其大成者;有就生之味,其高格者;有就生之意,其有心者。而超乎“生”“熟”之辨,以新為常者,其天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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