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振甫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李商隱

李商隱這首《無題》詩，從字面看，是一首表達深切愛情的詩，不少讀者也把它作為愛情詩來讀。但他真正的用意，不是寫愛情，是給已經入相的令狐绹的陳情詩，即懇請令狐綯推薦他到翰林院去做官。不便直說，通過寫愛情來陳情，所以從字句看，只看到他寫愛情，他的真意沒有說出，所以可算作朦朧詩。先看詞句，首聯寫一個女子跟對方難以相見，所以相見時也難于分別。東風無力，百花零落，指春光易逝，含有那女子對青春易逝的悲哀。二聯，這位女子極其癡情，她的愛情象春蠶吐絲，到死方盡；她的愛情像蠟燭的燭淚到蠟燭燒完，燭花成灰燼，燭淚始乾。三聯，寫這位女子從早到夜為愛情而愁苦悲吟，愁云鬢改變就是怕青春易逝，悲吟到夜深月光寒冷時。末聯，寫對方住處相距不遠，想托神話中替西王母傳遞訊息的青鳥去探問。從詞句看，這首完全是愛情詩。怎么知道這首不是愛情詩，而是陳情詩呢?

這首詩是用女子的口氣寫的，古人向大官陳情，往往自比女子。象朱慶余《近試上張水部》自比新嫁娘就是一例。這首詩的用意，從“蓬山”里透出。《無題四首》之一里說：“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馮浩注：“唐人每以比翰林仙署，”即唐人以蓬山比翰林院，即向令狐绹陳情，請推薦他進翰林院。當時令狐绹已經入相，他很難看見，所以說“相見時難別亦難。”他想進翰林院，替唐朝的中興大計作出建議。當時唐朝已經衰落，他在《安定城樓》里說：“欲回天地入扁舟。”他想替唐朝旋乾轉坤，那是需要時間的，所以怕時光易逝，錯失時機。次聯表達他對綯陳情的迫切心情，是固結不解，到死方休。三聯進一步感嘆青春易逝，怕錯失時機。末聯說明令狐綯入相，推薦他入翰林院并不難，希望綯的援手。所以這首詩實是向令狐绹陳情的詩。

這首詩的藝術特點：一是寄托，借女子表達愛情來寄托他的陳情。二是比喻的奇巧創新，春蠶一聯成為千古傳誦的名句。三是情思纏綿，極為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