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和他入選啟蒙篇目的四絕句
蔡義江
王維有四首絕句入選小學背誦篇目(《小學古詩詞背誦推薦篇目精解》,中華書局出版):兩首五絕《鹿柴》《竹里館》,兩首七絕《送元二使安西》《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都是名作,值得說一說。當然,說詩之前,也還得說說人。
我國歷來有不少文學藝術方面的偉大天才,但一個人同時在幾方面都有突出成就的多面手并不太多:王維是一個,蘇軾是一個,還有曹雪芹也應該是一個。王維在詩與畫上,都是絕頂高手、一代宗師式的人物;音樂與書法,也是精而又精,有書可查。先說詩,舊時稱李白、杜甫、王維為唐代三大詩人,所謂“詩仙”、“詩圣”和“詩佛”。又有“天下右丞詩”(王維官至尚書右丞,世稱王右丞)之語?!都t樓夢》寫香菱學詩,拜林黛玉為師,黛玉要求她精讀熟讀的,也是這三大詩人集子中的詩。
近半個世紀來,因論詩注重社會思想內容,白居易揭露政治腐敗、反映民生疾苦的《新樂府》《秦中吟》等作品備受推崇,加之其長篇歌行《長恨歌》《琵琶行》本就膾炙人口,遂取代了王維在唐代三大詩人中的地位。論畫,其名聲更大于詩,他與北宗畫派的李思訓父子喜用金碧,著色不同,首創皴、渲染等寫意畫法,善畫潑墨山水、松石,成為文人畫之始、南宗畫派之祖。所繪《輞川圖》山谷郁盤,云水飛動,竹木瀟灑,尤為著名。董其昌稱其“云峰石跡,迥出天機;筆思縱橫,參乎造化”。蘇軾也有“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贊語。音樂造詣,從兩則記事可見:一,王維年未弱冠時,因精熟音律,妙能琵琶,為岐王所眷重,引其見公主,令其奉奏自制新曲《郁輪袍》,“聲調哀切,滿坐動容”,由是得公主青睞,力薦其應舉,遂一舉登第。二,有人繪《奏樂圖》,王維熟視而笑,人問其故,答道:“此是《霓裳羽衣曲》第三疊第一拍?!焙檬抡呒瘶饭を炛?,無一差謬。事雖似小說家言,然其精于音律是無疑的。至于王維工書法,在新、舊唐書本傳中均提到,不贅。
此外,王維的文也極佳,讀其《山中與裴迪書》如“夜登華子岡,輞水淪漣,與月上下;寒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豹;村墟夜舂,復與疏鐘相間……當待春中,草木蔓發,春山可望;輕鰷出水,白鷗矯翼;露濕青皋,麥隴朝,斯之不遠,倘能從我游乎?”
清景麗詞,“使人有飄然獨往之興”(《文獻通考》)。
王維是個很重感情的人,親情、友情都極深摯。新、舊唐書本傳說他事母“以孝聞”,“母喪,毀幾不生”,“居母喪,柴毀骨立,殆不勝喪”。夫妻情篤,“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絕塵累”。
兄弟五人,王維居長,“閨門友悌”,手足情深。王維之重友情,詩中隨處可見,即如《哭孟浩然》《哭殷遙》詩,皆語似尋常。而王維和他入選啟蒙篇目的四絕句意極真切,字字句句,直如肺腑間流出。
王維的家人多信佛,他的生活志趣也深受佛教意識的濡染。加之,喪親失友的精神打擊,政治上遭受生關死劫的磨難(如安史亂中,遭賊拘禁,被脅迫署偽職),所以更促使他通過皈依佛門去尋求精神解脫,正如其詩中所言:“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嘆白發》)所以他“居常蔬食,不茹葷血,晚年長齋,不衣文”,“齋中無所有,唯茶鐺、藥臼、經案、繩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舊唐書》本傳)。這種不慕榮華、不問世事、遠離塵囂的避世態度,在他的創作中也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回過頭來再說詩。王維詩的藝術成就是較全面的。古風、歌行、律詩、絕句都不乏名篇佳作。題材、風格也多樣,邊塞與田園、雄奇與閑逸都有??傮w上說,早年多壯志豪情、帶濃厚浪漫情調之作,晚歲志在山林,歸于恬靜閑遠,成為盛唐田園詩派的代表。其五言律詩為后來作詩者之楷模,如“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山居秋暝》)、“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漢江臨眺》:流,河流、溪流之流,名詞)、“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使至塞上》)、“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送邢桂州》)等等名句,尤為后世說詩者所津津樂道。
絕句,通常都歸入近體詩,然而就格律論,實又可分為古絕和律絕。五絕多古絕,故人謂“五絕乃五古之短章”(見《唐賢三昧集箋注》);七絕則基本上都屬律絕。因為四句的五言詩,唐以前就有,如南北朝樂府《子夜歌》等,原不講究平仄協調,也不規定非用平聲字押韻不可,唐人作五絕往往沿襲之。又五絕僅二十字,句短字少,不易從容展開,非韻高格古者難以措手,所以五絕寫得出色的詩人并不多,而王維的五絕卻極有特色,縱觀詩壇,罕有其匹。代表作是他的《輞川集》組詩。輞川,在陜西藍田縣西南二十里,本初唐詩人宋之問別圃,地處山谷中,輞川之水周于舍下,景物深幽,后為王維別業。王維閑暇時,常與道友詩侶裴迪遨游吟詠其間,所賦詩皆五絕,且以其小地名為題,如孟城坳、華子岡、鹿柴、竹里館……共二十處、二十首;裴迪也都一一有同詠,合稱《輞川集》。紀曉嵐批蘇詩中云:“五絕分章模山范水,如畫家有尺幅小景,其格創自輞川。”可謂道出了包括《鹿柴》《竹里館》在內的《輞川集》組詩的特點。下面就介紹這四首詩。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鹿柴》)
地稱“鹿柴”(“柴”同“寨”),自然為麋鹿經常出沒處,總是山間林木幽深而靜寂的地方。詩所寫正是。不見人而聞人語,想見其地古木森森,重重遮掩,四圍岑寂,空谷傳音。事固常事,理本常理,語亦常語,然能敏銳地捕捉住剎時感受,將它準確表達出來,從而引人仿佛身臨其境,此王維高明處,亦詩中上乘之作所必有的特征。“響”,“聲響”之“響”,義同“聲”,不是“響亮”的意思。前人有“鳥鳴山更幽”詩句,此以人語聲反襯出空山之寂靜深幽,其理一也;卻多一層由推究原因而引出的對環境的想象(樹木幽深),此是不寫之寫,亦詩意之所在。
深林中枝葉濃密,蔭翳覆蓋,日光不及,滋生苔蘚。唯晨曦夕照得以自枝干空隙間斜射而入。苔色青翠,夕陽橙朱,深碧淺紅,相映成彩。如此絕妙奇景,唯明眼慧心人能得而寫出,王維“詩中有畫”,此之謂也。“景”,同“影”,讀音亦同,日光也?!胺稻啊?,即夕陽。“復”,又;說明早晨的陽光曾有片刻透入,此向晚時分,又再次照見。見景而驚喜的心情,已在言外。詩的后兩句,訴諸視覺,可用繪畫作比;前兩句則只憑聽覺感受,已非畫之所能,兩相配合,都為寫出幽深之景。可知詩的落筆與散文不同,但能緊緊扣住其地最顯著之特征,毋須旁及其他。重要的是能寫出自己的發現、感受和創造意境。
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竹里館》)
上一首《鹿柴》雖離不開詩人的聞見感受,但畢竟不為表現詩人自己,自己在詩中并不占據主導地位。此詩則不同,詩人自己的地位、作用提升了,他是通過抒寫自己的行止、志趣來表現竹里館客觀環境的。不過,主客觀已交融在一起,得到和諧的統一。
詩寫自己在竹里館自得其樂的情景。首句便交待清所在地的環境特點——四周是大片幽深的竹林。本文開頭提到的那本《篇目精解》中,對此詩配有插圖,畫的是詩人在幾叢竹子邊席地彈琴。這有點不對,王維不該是坐在竹叢中的空地上彈琴。雖然,詩只寫“獨坐幽篁里”,并沒有說他坐處有小軒、亭子或別的什么。但我們不應忽略題目:“竹里館”,顧名思義,是建在竹林之中小筑的名稱。所以它與李白《月下獨酌》詩“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可讓我們設想為詩人席地飲酒不同,王維應是在竹里館內獨坐彈琴。
詩意分兩層,每層前后都有抑揚起伏,或者說都形成一種出人意料的反差。第一層前一句說“獨坐幽篁里”,有意給人以特別冷清的感覺,仿佛由此要發出寂寞凄苦的嗟嘆來。可后一句接著說“彈琴復長嘯”,不但絲毫沒有悲愁之意,相反的卻心境歡快、情緒很高。琴音嘯聲,隨伴風篁成韻,更顯出境界的幽靜來。第二層前句“深林人不知”,同樣可說環境是孤寂無伴的,是抑?!吧盍帧?,亦即“幽篁”,詞雖變換而所指實同。這一表面的頓挫,又更托出末句高揚的真意:我之志趣,亦如獨坐深林之中,人所不知,可誰又能說我是孤獨的呢?我自有皎浩的“明月來相照”作伴,這不很好嗎?月下鳴琴的靜景之美,完全與詩人恬淡脫俗的性情、氣質融合成一體了。
然而,又有人評此詩云:“毋乃有傲意?!保ㄒ娝晤櫂吩u《萬首唐人絕句選評》)這話對不對呢?我以為評語還是頗有見地的。細細玩味此詩,王維的這種悠然自得的心態,確實大有孤芳自賞的成分,也許就可稱之為傲世態度。從這一角度看,我們又覺得詩中的“獨坐”“人不知”云云,又都包含著隱居山林者對其所厭棄的當時現實社會要盡量保持距離的那種清高和自尊。
兩首詩都是古絕。從幾點可以看出:一,兩首都用仄聲字押韻,《鹿柴》用上聲(響、上);《竹里館》用去聲(嘯、照),近體則多用平聲韻。二,既押仄聲韻,不押韻句仍用仄聲結句,如《竹里館》首句末了的“里”字,近體無此例。三,句子之間平仄不對,如《鹿柴》一二句中二、四字都是平、仄,三四句中二、四字都是仄、平。王維本精通聲律,擅長近體,寫成此類古體句式聲調,乃詩人有意為之。
如果說王維的五絕“如畫家有尺幅小景”,多用來描寫景物,那么,他的七絕就多用來抒情,下面兩首就是一首抒友情、一首抒親情的,都寫得情深意長,充分發揮了七絕之所長。請看: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送元二使安西》)
這首后來又名《渭城曲》的送別詩,在唐人無數送別詩中,詩家或推為“第一”,或贊為“絕唱”,決非偶然。它確是一首極其難得的能傳誦千古的佳作,我們正應細心地來剖析它是怎么寫出來的。
長篇歌行如果可拿電影來作比喻的話,絕句差不多只相當于一張照片。因為絕句篇幅短小,不可能從容地描述事情的全部、全過程,只能選取其中某一片刻或局部來寫;這好比攝影師要照運動員跳高,總是選取他正躍過橫桿的一剎那姿勢攝入鏡頭。王維寫的是某一早晨在渭城一家旅店中為奉命出使安西(今新疆車庫一帶)的朋友元二(姓元,在其家族同輩兄弟中他的大排行是老二)餞別的情景。至于如何開宴、如何彼此敬酒、如何席上傾談等等,一概撇過不寫,只選擇了筵席上酒闌將散的那一刻,大概元二放下酒杯說:
“我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不喝了,再說,等一會兒還要準備上路呢。”
總是諸如此類的話,但就連這樣的情節也都省掉了,留下的只有王維的兩句難舍友情的話:“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薄@就是絕句對應寫內容的最佳選擇。
這兩句詩之好,在于:一,點出雙方是“故人”關系,又表達了惜別感情,正合送別主題需要;二,末句尤扣住對方遠去絕域的題意;三,不作深語而別情真切,這是最重要的。倘說“望一路多多保重”,那只是客套;若道“盼有來信,以慰思念”,那也只說自己。如今卻全為對方此去處境著想,非深于友情者不能如此體貼,不知樸實的真話才最動人,最善歌善詠者也寫不出。有一年,我去敦煌,想就近去看看在它西南的陽關。當地人都勸我別去,說是“沒有看頭,很荒涼,什么也沒有”。我還是堅持去了。的確,陽關早已埋沒于沙土之下,在一片荒漠的沙海中,能見到的只有一座古代烽火臺的廢墟。但我覺得還是值得,至少我對“西出陽關無故人”的詩句仿佛加深了感受。沈德潛《唐詩別裁》云:“陽關在中國外,安西更在陽關外。言陽關已無故人矣,況安西乎?”
現在回過頭來說詩的一二句,它雖然是為了點明送別的地點、時間、環境和營造氣氛的,在詩中只起配角作用,但同樣是寫得極其出色的。渭城,在今陜西西安西北,即唐之京城長安邊上。這也就是說,元二出發地是索陌紅塵的繁華之都,與將去的僻遠邊陲形成了一種對比。朝雨濕路,氣氛清涼,側面烘托當時的心情??蜕?,是暫駐之所,暗示相聚只為餞別。時值春天,柳色依依,景物與自己對老友的一片溫柔感情相協調;又令人聯想到“昔我往矣,楊柳依依”(《詩經·小雅·采薇》)的古老詩句,青青柳條之搖曳輕拂,亦仿佛人之惜別留戀。故前人取“柳”與“留”諧音,有折長條以贈別的習俗。在將分手的客舍前,見此景象,更令人悵觸無限。這樣,再接后兩句對故人依戀同情的話,就使整首詩都情景交融、意味悠長了。
此詩在當時便被人譜上曲子,很快就傳唱開了,稱《陽關三疊》。
有人說是因為詩在唱時,除首句外,要重復唱三次,故謂。又有傳說后來王維“偶于路旁,聞人唱詩,為之落淚”(見徐增《而庵說唐詩》)。
此詩就格律而言,是“失粘”的。即第三句中二、四、六字本應與第二句中二、四、六字字聲相同,也用“仄平仄”的;現在用的是相反的“平仄平”。但唐人七絕中本也有此類,不足為病。何況,作詩本應“不以詞害意”,只要意趣真了,格調規矩畢竟都是末事。蘇軾還特地按此詩字聲,像依聲填詞那樣地寫過《陽關詞三首》,其中小標題為《中秋月》的一首還相當有名,詩云:“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若與王維此詩字聲對照,可謂“毫發不爽”。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此詩題下本有原注云:“時年十七?!笨芍峭蹙S青少年時代的作品。我們可以從中看出,作者早熟的詩歌天才已經顯露出來了。詩寫九月九日重陽節對家鄉兄弟們的懷念。題中的“山東”,不是今天的山東省,而是指華山以東、作者的故鄉蒲州(今山西永濟縣)。王維的兄弟姊妹很多,彼此友悌相愛。在兄弟五人中他是老大,為維持一家人的生活,很早就離開家鄉外出謀生了。雖如此,他對家鄉親人仍時時思念,有著很深摯的感情。
詩的前兩句是正面敘述,寫自己的處境,用意周密:一是“在異鄉”,遠離故鄉親人;二是“為異客”,周圍環境都很陌生;三是一身“獨”處,別無儔侶;四是適“逢佳節”,更觸動思緒。這樣,再說出“倍思親”來,就順理成章了。清劉宏煦、李舉選評《唐詩真趣編》云:“起二語拙,直是童年之作。”我倒看不出這兩句詩有什么地方是“拙”的,稚氣或許有一點,那就是敘自己處境,特率直天真,既不雕琢,也無夸飾,情自藹然忠厚。這不是缺點,恰恰是此詩的一大長處,它是全憑真情至意來打動人的。
后兩句根據往年在家鄉過重陽節習俗的回憶,轉入到寫想象中此日兄弟們過節的情景:大概他們依舊會攜手登高,并且每個人都插著茱萸的吧!可是也就在那樣興高采烈的時候,他們會發現今年少了一個人,那就是他們的大哥哥王維啊!于是大家一齊回想起往年重陽節哥哥在時的歡樂情景而深深地懷念起他來了。茱萸是一種芳香植物,據說至重陽日最氣烈色赤,折其房穗插頭上,可以去邪辟惡。故古代重陽風俗,除登高、飲菊花酒外,還插茱萸。
本是自己在“佳節倍思親”,卻從親人思念自己寫出,是深一層寫法。深于情者,在沉湎于思念之中時,往往心神已向彼方馳去,因而詩境也就從對面飛來了。說詩者說此詩,常喜歡提到《詩經·魏風·陟岵》篇,就是因為寫法相似。那首詩的首章是這樣寫的:“陟彼岵(有草木的山)兮,瞻望父兮。父曰:‘嗟(唉)!予子行役,夙夜無已。上(尚)慎(保重)旃(之)哉!猶來無止(盼能回家,別永留他鄉)!’”后二章仿此,是“瞻望”其母和兄的,也都是從想象對方惦念自己行役辛苦、希望自己保重、能回家的話來寫的。杜甫有《月夜》詩,寫自己被陷長安時,對月懷念在鄜州的家人,詩便是從“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想象妻子處境落筆的。白居易作《至夜思親》詩說:“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游人。”都屬同一機杼。
絕句,無論五絕、七絕,都是一種成如容易卻難出珍品的體裁。
它關乎人的性情、氣質、素養和才思,最能考驗一個人是否真稱得上是詩人。我們正不可因其形式短小或語言淺顯而小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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