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衷情①

青衫初入九重城②，

結友盡豪英③。

蠟封夜半傳檄（xí）④，

馳騎諭幽并⑤。

時易失，

志難成，

鬢絲生。

平章風月，

彈壓江山，

別是功名。

注釋

①“訴衷情”，唐玄宗時教坊曲名，后用為詞牌。名稱取自《離騷》“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衷情”句。多用于抒寫相思之情，又名“—絲風”、“桃花水”、“畫樓空”等。

②“青衫”，唐宋時九品官服是青色的，陸游以九品官入京改職，所以自稱“青衫”。“九重城”，這里指南宋都城臨安。

③“豪英”，陸游早年在京城為官時，結識的同輩中人有周必大、范成大、鄭樵、李浩、王十朋、杜起莘、林栗、曾逢、王質等，都是當時名流英豪。

④“蠟封”，指用蠟封固，便于保密的文書。

⑤“幽并”，幽州和并州，主要是河北北部及山西北部地方，這里指北方金人統治地區。

賞析

陸游有《訴衷情》詞二首，此為其一。

詞的上片是追憶當年的意氣風發的盛況。先寫早年的政治生活，高宗紹興三十年（1160），陸游開始入朝為官， 以右從事郎為樞密院敕令所刪定官；紹興三十二年九月，任樞衙院編修兼編類圣政所檢討官。這期間結交了很多京城的名流俊彥，如周必大、范成大、鄭樵、李浩、王十朋、杜起莘、林栗、 曾逢、王質等，充滿豪情壯志，慷慨激昂。“蠟封夜半傳檄，馳騎諭幽并”，寫任圣政所檢討官時的活動。這時宋孝宗剛即位，銳意恢復，起用主戰派的著名人物張浚，籌劃進取方略。陸游曾奉中書省、樞密院之命作《與夏國主書》和《蠟彈省札》，早年的功業令陸游無比振奮、念念不忘。

詞的下片是抒發人生易老而壯志難酬的悲憤。“時易失”，就國家局勢而言，好景不長，收復中原的大好機會竟被輕易地斷送。宋孝宗操之過急，張浚志大才疏，慘遭符離之敗，結成了屈服于金人的隆興和議。這些史實概括在這一短語之中，表現出了陸游的痛惜之感。“志難成，鬢絲生”，就個人方面說， 自己壯志未酬，而華發早生，悲憤難平。后三句寫晚年家居的閑散生活和憤懣情緒。“平章風月，彈壓江山”，是相對上片結交豪英，夜半草檄而言的，那時候終日所對的是英雄豪杰，所作的是羽書檄文；今天終日所作的則是品評風月的文字，成了管領山川的閑人。蘇軾在《東坡志林·臨皋閑題》 中說過：“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風月的品評， 山川的管領，原是閑者的事情，與功名二字毫不相干，而結尾卻說“別是功名”，宋光宗紹熙元年（1190），陸游66歲， 閑居山陰（浙江紹興）， 曾作詩《予十年間兩坐斥，罪雖擢發莫數，而詩為首，謂之‘嘲詠風月’。既還山，遂以‘風月’名小軒，且作絕句》，所以“平章風月，彈壓江山，別是功名”幾句是對那些加給他“嘲詠風月”罪名的人們的有力反擊，是詩人無奈的自我解嘲，更是壯志難酬的激憤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