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
我們從昆明到廣州的火車票上印的是“無座”。
“無座”,也無站的地方,車廂過道擠滿了人。一開始,會讓人產生“春運”的幻覺,但很快就能發現兩者的區別,沒人嬉笑打鬧,沒人喝酒打牌,只有一張張沉默而憂愁的臉和一個個低著睡覺的頭。大旱,莊稼絕收,在家等死,不如外出打工。
火車離開昆明半小時后,我們補到了列車員休息室的臥鋪票。雖然仍在云南旱區,但我們已經遠離了那些背井離鄉的面龐。
我們站在車廂的連接處聊天。車窗外,陽光明媚,隨處可見枯死的青山。為保住殘留的水分,云南大地蓋滿了防蒸發的塑料薄膜,一塊一塊,陽光下,像是鏡子的碎片。寂明開始向我講述自己,除了偶爾來個抽煙的,大多數時間無人打擾。
我父親是生物老師,他是在講臺上去世的。那年,我才六歲,對人的死沒有概念,也不知道什么叫“愛別離”。在殯儀館里,周圍的人都在哭,而我還在跟我的雙胞胎姐姐打鬧。我媽哭著說:“你們別鬧了,你們的父親都死了,看,你們父親就躺在那里邊,再也不回來了。”我突然開始想,死了是什么意思?原來天天看得到父親,現在看不到了,他去哪兒了?從那時起,我睡覺時經常進入一種半清醒、半做夢的狀態,我感覺我能飛出自己的身體,到隔壁看媽媽在做什么,姐姐在做什么……
十歲時,我外婆去世了。外婆家原來有三層樓,三百多平方米,因為是資本家,解放后,房產被充了公,只給了她一間十幾平方米的小屋。外婆是個慈祥的老人,她常跟我說,萬物有靈。所以,我見到漂亮的石頭都會拜一拜,總覺得那里面有神。外婆走得很莊嚴。當我母親又在殯儀館里流眼淚時,我已經如如不動了。我對我媽說:“媽,別哭了,來了就來了,人走了就走了,一場夢而已。”我媽用奇異的眼神看著我,她不明白,我才十歲為什么會講那樣的話,她一直認為是別人教我說的。其實,我當時真是這么想的。
小學時,我不合群,不愛跟同學玩,喜歡一個人游山玩水,我們桂林山水甲天下,我喜歡上山看石刻。我覺得古人能在石頭上刻下的字,該是很重要的。有次學校組織到象鼻山春游,回來老師讓寫作文,其他同學都寫山如何像大象,而我寫的是在象鼻山看到的范成大和陸游的石刻,透過石刻知道了象鼻山的歷史,明白了一些人生道理。
我喜歡文學詩詞,討厭數理化。高一時,因為失戀,同學送了我一本《少年維特的煩惱》,讀了那書,我的興趣從文學轉到了哲學。我開始看各種哲學書,從《資本論》到《道德經》,雖然很多書我也不太看得懂,但總能在鴻篇巨著中找到一兩句對自己有用的話。高中三年,我雜書看得多,功課學得少,高考沒考上就出來工作了。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喜來登酒店做酒吧調酒員,那是當時桂林最好的五星級酒店。幾柜子花花綠綠的洋酒,除了“路易十三”我沒嘗過,其他酒我都嘗過,因為直到我走,那瓶酒都一直沒開。來酒吧喝酒的顧客大多是老外,有酗酒的,有獨自喝酒看書的,有喜歡跟人聊天的。我就想,人和人之間的區別到底是什么?是出生的地域,成長的家庭環境還是各自的工作經歷?最后,我發現人和人之間并無本質的不同,區別只是在于遇到的緣分不一樣。
工作以后,我就不看書了,主要以玩為主,上班調洋酒,下班再和同事出去喝啤酒。每天跟同事們雖然玩得也高興,但我總覺得跟他們不是一路的。雖然每月能給我媽幾百塊錢也很開心,但我總在想,我人生的道路難道就是調酒員升領班,領班升主管,主管升經理了嗎?工作了兩年后,我決定重新高考。
一開始,我想報考桂林旅游專科學校,因為我喜歡游山玩水,但我最后上的是桂林電視廣播大學,學的是財務。這是我媽的決定。我媽說,那學校有干部指標,畢業能進稅務局,成為國家干部。我爸走得早,所以,什么都得聽她的。我媽沒想到的是,畢業后,我沒進成稅務局,也沒當成國家干部,因為家里沒關系。
我去了海南海口,給桂林的一家客車公司當商務代表,賣桂林產的大客車。賣了一個月后,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一個從南寧來的廣西老鄉。閑聊時,她問我,你想追求完美的人生嗎?我說,想啊。她說,那你就加入我們的“完美事業”吧。很快,我掌握了“完美事業”的方法。我發現,我說服別人追求“完美人生”的能力,要比我說服別人買車的能力強。一個月,我能在街上發展幾十個人。男女老少,只要跟我一聊,便會被我“發展”。但沒過多久,“完美事業”被取締了,國家說傳銷是違法的。
“完美事業”受了挫折后,我就回了桂林,在桂林漓江旅游開發總公司搞旅游策劃。那公司的好處就是能經常游山玩水參加各種旅游會議,每到一個地方,我最愛去的就是寺廟。我進寺廟不磕頭也不燒香,就只是看看寺廟的歷史文化,有什么好的結緣的經書就帶走。寺院總能給我一種親切感,我開始覺得出家人的生活是人生最高的境界。著名的寺廟,游客都特別多。一開始,我覺得煩,覺得他們擋了我的道,擋了我的景,但后來,我漸漸發現其實人生就像看電影一樣,電影里的人再多,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交過一些女朋友,但時間都不長。我總是對姑娘們說,我以后是出家的命,她們沒耐性了,就會離開我。之前,我一直不敢去四川,因為人們都說四川美女多,我擔心自己經不住誘惑,亂了心性。但這次回大理之前,我去了趟四川,見到川中美女來來往往,我覺得自己挺好笑,這關我什么事呢?這樣的花花世界都誘惑不了我,還怕什么呢?于是,我隨手寫了一首詩——少年不入川,中年望江嘆,早知無交涉,何妨美人關?
2004年到2005年,我主要在忙我的專利。那是個突發奇想的發明。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跟女朋友發短信,突然間,我想為什么鍵盤要一個一個的按,為什么不能按一個鍵就能打出像“ch”“sh”“ing”“ong”這樣的常用組合?我開始研究輸入方法和鍵盤字母排序,對上百種中外鍵盤進行了一千八百多次的研究、實驗、比較。一年后,我覺得設計成熟了,便申請了專利。我的“雙字母組合聯鍵式鍵盤及其操作法”后來代表廣西展團,到深圳參加了第八屆中國國際高新技術成果交易會。專家對我發明的評價是“第一次創立和徹底揭示鍵盤英文輸入最科學、最合理、最便捷的字母排序方法,這項中國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將引發IT產業新的革命”。
盡管我的發明能提高三到十倍的打字速度,但也沒有引起什么IT產業的革命。我在廣東找了一些廠家,想自己創業,但廠家說,技術上沒問題,如果你愿意出十萬塊錢,我們可以幫你開發,但別指望我們買你的專利開發出來打市場,因為社會接受的往往是習慣,而不是創新。我打電話回家,問家里能不能支持我冒這個創新的險。家里說我正式工作不要,到處亂跑,盡做無聊的事情。家里不幫,我也沒錢,這發明也就擱置了。我不想回桂林,就去廣州的職業介紹所找工作,很多工作在我看來都是無聊的,但臺灣陳安之搞“成功學”的公司吸引了我。那公司是搞培訓課程的,教人們如何獲得成功。我有“完美事業”留下的激情底子,就去了。但搞了一陣后,我發現成功學就像人參一樣,能讓人提神興奮,但人參不能當飯吃。從2006年開始,我就不時到珠海的金臺寺去住,因為我當時想跟大和尚做生意,賣我的手表。那是我的另一個發明,把佛教的十二因緣和十二時辰放在表盤上,這是我看過一本叫做《精神的宇宙》的書后,受到的啟發。大和尚覺得這創意有意思,但怎么做?適不適合做?他說還要慎重考慮一下。我在金臺寺住了大半年,寺院里要宣傳什么,我就幫忙寫,但表的事大和尚一直都沒再提。
住在寺里,就會有很多空閑的時間想事情,于是,我就寫了篇名為《從哥德巴赫猜想到霍金猜想》的文章,有兩萬多字,這是我寫得最長的一篇文章。我發給一個中山大學哲學系的教授看,希望他能指導一下。他看過后,問我是否愿意來哲學系工作,因為他們剛開了個針對企業家的EMBA班,要請高僧大德來講課,需要一些懂宗教的年輕人來準備講課資料。我很高興地說我愿意去。這些年來,無論做什么事,心中最念念不忘的理想就是搞哲學。我被安排給一位姓蘇的道長當助理,他是中大請的客座教授。據說,他的師父吳云青活到一百六十歲,才羽化飛仙,至今肉身不壞,保存在河南寧寶寺。我們這次去廣東羅浮山就是去找他。
我和蘇道長談了很多佛道知識。他對很多東西的理解都很究竟,他所體現的道教甚至比佛教更有包容性,更加順其自然,更接近靈魂。他說我理論知識豐富,但缺乏實修,他說自己正在編一套道家內丹養生的書,建議我進羅浮山跟他編書,這樣不但能了解道教知識,用經典在自性上內熏,還能感受住山的快樂,進行道法自然的實修。于是,我就辭了職,跟蘇道長去了羅浮山。
我在山上跟蘇道長待了一年,最后是被我姐強行拉走的。我姐在廣州華南師范大學,我姐夫是華師大環保研究所的副所長,他們來羅浮山取土回去做實驗。山上條件差,我姐見了非常不滿意,無論如何也不讓我留在這里。我姐說,你非要出家就去當和尚,跟個釋永信這樣的,不要當道士,你看這蘇道長,面黃肌瘦的,還教別人養生,你想將來成為他這個樣子嗎?
從羅浮山下來,我想干脆不折騰了,出家算了。本想去韶關的云門寺出家,我是在那里拜的佛緣老和尚受的居士戒,但遇到了2008年的大雪封山,冷得要命。一個居士說,你先跟我去深圳,出家的事過完年再說。我便跟那居士去了深圳。在深圳,那居士帶我去見了一個會畫符水的道長。道長姓甘,我們聊了些道法和佛法,感覺很投緣。甘道長給我們表演了他的特異功能:一發功,打得你手上發出火花電光;用餐廳里的木筷子頂住喉嚨,一拍,筷子斷成十幾節;用意念在他自己手上寫個“刺”字,你的手就會感到痛。看了甘道長的表演,我雖半信半疑,但也知道他是有功力的人。在道家來說,確實是有神秘的東西,也沒法用科學的實證主義去解釋。這個道理和《水知道答案》是一樣的。甘道長說自己缺個助手,問我愿不愿意跟他到處去玩,我沒啥事干,就跟他去了長沙。到了長沙,我才知道他是東麓宮的住持,還是長沙道教協會的副會長。甘道長給人家畫符水看病是明碼標價的,但他不直接說,所以需要我這個助手來當中間人。很快,我成了他的徒弟,他給了我一身道袍。我想跟他學畫符水,但他說,你修佛都到什么程度了,還用跟我學這種小法術?
沒事的時候,甘道長也跟我閑聊佛、道、禪,但賺起錢來,他就一套一套的,干凈利落,人都沒法設防。他說到了年底給我兩三萬,因為我也挺辛苦。
有一天,我坐一個居士的車去給甘道長辦事,那居士說上樓拿點東西,馬上下來,就把車停在門口,也沒熄火。這時,有車要過,按喇叭讓我挪車。我會開手動擋,心想自動擋應該很容易,結果,沒搞清楚油門和剎車,車撞進了旁邊的煙酒店里。最后,甘道長替我賠了三萬塊錢。出了這事后,我就想,為什么我一開車,一秒鐘就撞掉三萬塊呢?本來年底拿了萬把塊錢,我還想去四川、云南云游一下,結果上天讓我出了這事。我覺得這是我幫他畫符水的報應,是佛祖對我的警告。所以,就去了云南大理,本想在無為寺出家的,但師父似乎不太想收我,這你都知道,因為咱們就是在無為寺遇到的。
從無為寺下來后,我去了趟麗江,到藏傳佛教密宗的文峰寺轉了轉,就回了桂林老家。我在家里住著不自在,心里總想著出家,就去了祝圣寺。那寺廟離我家很近,走路也就十多分鐘,方丈叫自空師父,在那十幾年了。我跟自空師父說,我不想工作也不想結婚,就想出家過清凈生活。他讓我把八字報給他,我報給他后,他說行,你適合出家。其實,幾年前就有人給我算命,說我即使有婚姻也走不到頭。我的八字,報給和尚,和尚說適合當和尚,報給道士,道士說適合當道士。所以,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出家命,只是在哪里出家的問題。師父問我會什么?我說,電腦、文字都可以。師父說,我這里有電腦,網站搞好了,你就先住下來吧,幫寺院搞搞宣傳。
我曾是桂林小有名氣的旅游專家,加上我那兩個專利發明,也算是風云人物。所以,當一些居士朋友聽說我想在桂林出家,就勸我多考慮一下。他們說“道不還鄉”,說如果我非要在家鄉出家,也該找個大道場才能學到東西,像祝圣寺這種小道場只有做事的份。我想,這有什么關系,既然要出家,在哪里出不行?
我在祝圣寺住了不到十天,師父就給我剃度了。我是在2009年6月25日剃度的,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前一天,師父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明天有時間,就給你剃度。
想出家想了這么多年,我腦海中出現過無數次剃度的情景。莊嚴、隆重、神圣,我就像那些信仰愛情的人看重結婚儀式一樣看重我的剃度儀式。當時,祝圣寺的大殿要重修,我希望能在重修前,在大殿剃度,本來還想叫些居士朋友過來做個見證,但師父沒說定第二天能不能剃,也就不好通知。而那天晚上,我想得最多的是師父會給我起個什么法名。第二天,師父也忙,快中午的時候,師父把我叫進大殿旁的庫房,那里是存放多余佛像的地方,還堆著些雜物。師父讓我先去洗個頭,然后我跪在蒲團上,旁邊放了盆溫水,師父給佛祖上了三炷香,講了些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的話后告訴我,你法名乾賜,字寂明,乾賜是寺院里師兄們叫的,寂明是外面人叫的。這兩個名字,我都很喜歡,我師父法號自空,佛教上就是證悟到自性本空,所以,我腦袋里當時就冒出來四句偈——自性本空,乾坤恩賜,寂滅為樂,歷利孤明。我覺得這也許是一種安排。師父一邊用那種刮胡子的雙面刀片給我刮頭,一邊給我洗,剃完了頭,師父又讓我在佛像前拜了三拜,說,成了。沒有人見證我的剃度儀式,寺里的師兄們都在外面忙,親朋好友也沒人過來,這跟我事先腦海中所有的設想都不一樣。最后,師父讓我把頭發掃走,自己找個地方埋起來,別讓人踩到,我找了個塑料袋,把頭發裝好,藏到了山后的山洞里。回來后,師父給了我一套舊的袈裟,那是還俗的師兄留下的。師父說,從今天起,你就是一個出家學佛的小沙彌了,一兩年后,師父給你開張號條到大道場受戒,拿到戒牒,你就能成為一個比丘,到別的寺院傳法收徒了。這就是鐵打的寺院流水的僧。
家里人知道我出家是因為我哥來寺里找我有事,談完事后,他轉頭出去就給我媽打電話,說,媽,你過來看看你小兒子在干嘛。我媽還以為我在寺里犯了什么事,就趕緊跑過來,見到我的樣子,我媽就在寺院門口的小河邊上又哭又鬧要跳河。有師兄去匯報師父,師父把我媽請進客堂里,跟我媽說,你兒子又不是做什么壞事,沒必要這么難過,他長大了,有自己的選擇,就像有人愛吃肉,有人愛吃青菜一樣。你總不至于因為你的觀念強迫你兒子過他不愿意過的生活吧。
我媽說,我兒子還沒結婚呢。師父說,結婚干嘛,還不都是煩惱和苦惱?你兒子為什么要在桂林出家?不就是為了照顧你嗎?你要想來看他,隨時都可以來。
出家以后,我每天干活念經。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孤獨,因為找不到可以對話的人。自空師父是慈悲的,但他的慈悲也讓我對寺院有了想法。有一天,一個出家人來找師父,說想出去受戒,但所在的道場小,開不了號條,所以想請師父給他開張號條,證明他在我們祝圣寺出家了幾年。師父慈悲為懷就同意了。我問師父這不是打誑語嗎?師父說,這是開的方便法門。師父讓那人填表,那人說自己小學沒畢業,不識字。師父問他,那你早晚功課熟不熟?那人說,我小學都沒畢業,字都看不懂,沒弄過早晚功課。師父說,那你去受戒,這些功課都是要求背出來的,你怎么辦?那人說,對啊,那我怎么辦?師父說,你就說你是念佛的,功課不太行。后來,師父讓我幫他填了表。我心里想,難道我們出家人就是這么去受戒的嗎?隨隨便便就能開號條,受完戒回來什么都不會就能講經說法收徒弟做方丈?
有句話叫“和尚念經,有口無心”,我們每天讀這經那經,重要的不是把經上的文字念出來,而是把文字后的道理融入自己的思想里,把自己變成一部經。這樣才能弘法利生、轉經為智。我想搞清楚佛陀到底每天讓我們念什么,就去跟自空師父說,我想去南傳上座部了解一下佛陀的原始教義。師父說,你讀了那么多經書,南傳佛法你難道還不清楚?我說,我雖然出家了,可我還是找不到佛法的究竟本意是什么,所以想去弄清楚。師父說,我有什么對你不好的地方嗎?你難道就非要離開?我說,師父對我很好,但如果不弄清楚出家的意義,我就會和大多數出家人一樣,也許有福德,但是沒有功德,只有弄明白了,一切才能自然而然地放下。師父最后說,你要走就走吧,就當我沒你這個徒弟。
之后我去西雙版納、重回大理的情況也都跟你說過了。我這一路走來,表面上充滿了曲折,但把中國宗教的各種情況都搞清楚了。有人說我心亂如麻才東跑西跑,但我不跑的話,就會耽誤自己的前程,出家人的前程不是說要在寺院里求什么發展,寺院有沒有發展關出家人什么事?大不了就是吃得好一點,住得好一點。我如果貪圖享受,很多有錢的大寺院都可以去,但我真正想的是在這個末法時代找到佛法的究竟處。
有人說我是個可憐的“騎墻派”,說我心隨境轉,內心混亂而脆弱,說我雖然現在穿著袈裟,但不出半年就會脫。對我來說,僧袍、道袍都一樣,無論何種出家形式,重要的是有一種究竟的宗教情懷。修行者多如牛毛,得道者鳳毛麟角。很多修行人一輩子在“相”上打轉都出不來。我跟過太多的大和尚,很多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一套說給人聽,說什么有所求皆是魔,無所求皆是佛,勸人要“放下”,但背后一套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越是修行多年的大和尚放不下的東西就越多。
我現在是個四不像。不像佛不像道不像居士也不像凡夫,別人看我像什么,我就像什么,一切與我無關,全無交涉。
寂明說得越多,我便越糾結。他會說,我要在羅浮山穿著僧袍跟蘇道長潛心修行三年,也會說,我回家又如何?脫了這袈裟又如何?“外相”而已。
我努力讓自己相信他所說的每句話,盡管它們時常矛盾。這是個脫下道袍就能穿僧袍的師兄,他時而讓人感到超凡,時而又讓人感到并未脫俗。
在信仰的道路上,他盡管不曾虔誠地停在某處,但也從不停下追尋的步伐。信仰的因緣變幻無窮,如同那天,在云南還是百年大旱,而到了廣東,卻已暴雨成災。
上一篇:《稀飯饅頭》大地清涼
下一篇:《紅塵》大地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