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與西方文化·新儒家出現·理論設定種種
在“當代新儒家”的心目中,儒學也已經只是一種使心靈獲得平衡的理論設定。被港臺學界視為“文化意識宇宙的巨人”(牟宗三語)的唐君毅就曾說得明白:“我對中國之鄉土與固有之人文風教之懷念,此實是推動我之談一切世界中國文化問題之根本動力所在。”(見其《中華人文與當今世界》一書)
唐君毅的“生命存在之三向與心靈九境”說,把儒學作為最高理想置于九境之最后一境,明顯只是一種求獲心靈平衡的理論設定,不僅與儒學本質不符,而且亦無多少實質意義。他從生命存在之前后、內外、上下三意向或三志向之互相往來開出的心靈九境是:
(1)萬物散殊境,于其中觀個體界。一切個體事物之史地知識,個人之自求生存、保其個體之欲望,皆根在此境。而一切個體主義之知識論、形上學、與人生哲學,皆判歸此類之哲學(唐君毅《生命存在與心靈境界》上冊,第39—54頁,臺灣學生書局1986年版)。
(2)依類成化境,于其中觀類界。一切關于事物之類,如無生物類、生物類、人類等之知識,人之求自延其種類之生殖之欲,以成家、成民族之事,人之依習慣而行之生活,與人類社會之職業之分化為各類,皆根在此境。一切以種類為本之類的知識論,類的形上學,與重人之自延其類、人之職業活動之成類,之人生哲學,皆當判歸此境之哲學。
(3)功能序運境,于其中觀因果界、目的手段界。一切以事物之因果關系為中心,而不以種類為中心之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之知識,如物理學、生理學、純粹之社會科學之理論,與人之如何達其生存于自然社會之目的之應用科學之知識,及人之備因致果,以手段達目的之行為,與功名事業心,皆根在此境。一切專論因果之知識論,唯依因果觀念而建立之形上學,與一切功利主義之人生哲學,皆當判歸此境。
(4)感覺互攝境,于此中觀心身關系與時空界。一切人緣其主觀感覺而有之記憶、想象之所知,經驗的心理學中對心身關系之知識,人對時空之秩序關系之一般知識,及人對其個體與所屬類之外之物之純感性的興趣欲望,與其身體動作之由互相感攝,自然互相模仿認同,以成社會風氣之事,而以陳述經驗之語言表示者,皆根在此境。而一切關于身心關系、感覺、記憶、想象、與時空關系之知識,心身二元論,或唯身論、泛心論之形上學,與一切重人與其感覺境相適應,以求生存之人生哲學,皆當判歸此境。
(5)觀照凌虛境,于此中觀意義界。一切由人對純相與純意義之直觀,而有之知,如對文字之意義自身之知,對自然及文學、藝術中之審美之知,數學幾何學對形數關系之知,邏輯中以命題真妄關系之知,哲學中對宇宙人生之“意義”之知,與人之純欣賞觀照之生活態度,皆根在此境。而哲學中之重此對純相、純意義之直觀之現象學的知識論,與論此純相之存在地位之形上學,如柏拉圖哲學之核心義,與審美主義之人生哲學,皆當判歸此境。
(6)道德實踐境,于此中觀德行界。人之本道德良心,所知之一般道德觀念,與本之而有之倫理學、道德學知識,及人之道德行為生活,道德人格之形成,皆根在此境。而一切有關“此道德良心之知,與其他之知之不同”之知識論,及此“良心之存在地位與命運”之形上學,一切重道德之人生哲學,皆當判歸此境。
(7)歸向一神境,于其中觀神界。要在論一神教所言之超主客而統主客之神境。
(8)我法二空境,于其中觀法界。要在論佛教之觀一切法界一切法相之類之義為重,……破人對主客我法之相之執,以超主客之分別。
(9)天德流行境,又名盡性立命境,于此中觀性命界。“此要在論儒教之盡主觀之性,以立客觀之天命,而通主客,以成此性命之用之流行之大序,而使此性德之流行為天德之流行,而通主客、天人、物我,以超主客之分者。故此境稱為盡性立命境,亦稱天德流行境。此為通于前所述之一般道德境,而亦可稱為至極之道德實踐境、或立人極之境也。”(《唐君毅《生命存在與心靈境界》上冊,第51—51頁,臺灣學生書局1986年版)
(1)(2)(3)境為前三境,視為客體之世界,(4)(5)(6)境為中三境,為自覺境,(7)(8)(9)境為后三境,乃由自覺而至超自覺之境。依唐君毅對前、中、后境關系的說明,由前而中而后為上達,由后而中而前為下包,儒學作為最后一境當包容前此一切境界,而為人類知識—包括東方與西方—之終極真理。它不僅涵括西方整個的自然科學、社會科學與哲學,而且涵括一神教、佛教等全部宗教教義。這里的儒學顯然不是本來意義上的儒學,而是唐君毅根據自己的需要虛構出來的儒學。唐君毅在儒學名義下表達的是他自己兼容東西而成的理論建構。
在“當代新儒家”的心目中,儒學也只是一精神家園。“當代新儒家”看到了西方文化精神的缺陷,感到西方文化并不能真正解決中國人內心的矛盾和焦慮,西方文化與他們之間有一種疏離和排斥感,他們感到無法在西方文化中安家落戶。于是掉過頭來,到中國文化,尤其是儒學中尋找精神家園。
看到西方文化亦有不足之處,乃是“當代新儒家”不同于“全盤西化”論者之一面。《中國文化與世界》的作者們提出疑問道:
“然此近代之西方文化,在其突飛猛進之途程中,亦明顯的表現有種種之沖突、種種之問題。如由宗教改革而有宗教之戰爭;由民族國家之分別建立而有民族國家之戰爭;由產業革命而有資本主義社會中勞資之對立;為向外爭取資源,開發殖民地,而有壓迫弱小民族之帝國主義行動;及為爭取殖民地而生之帝國主義間之戰爭;為實現經濟平等之共產主義之理想,而導致蘇俄之極權政治,遂有今日之極權世界,與西方民主國家之對立;而二十世紀以來,亞洲非洲之民族主義興起,既與西方國家之既得利益相沖突,又因其對歐美之富強而言,整個之亞洲非洲,無異于一大無產階級,于是亞非民族,既受西方政治上經濟上之壓迫侵略于前,故共產主義之思潮最易乘虛透人。亞洲非洲之民族主義與共產主義相結合,以反抗西方國家,又適足以遂蘇俄一國之野心。在今日科學已發展至核子武器,足以毀滅人類之時期,人類之前途乃惶惶不可終日。此皆近代西方文化之突飛猛進所帶來之后果。則我們今日對西方文化,畢竟應如何重新估價? 并對之應抱有何種希望? 應為吾人所認真思考之問題。”(《中國文化與世界》)
思考的結果是肯定西方文化精神真有其缺點。其缺點乃在其膨脹擴張其文化勢力于世界時,只是運用一往的理性而想把其理想中之觀念,直下普遍化于世界,而根本忽略其他民族文化之特殊性,對這些民族的文化缺乏敬意與同情的了解;其缺點是在研究問題時,把其承繼希臘精神而來的科學的理智的冷靜分析態度,特為凸出,而在此態度之后,則為其所存之于心的理想計劃,預備在研究之后,去實施或進行者(參《中國文化與世界》)。如何保持西方文化理想之不互相沖突,如何保護其不被染污,如何保證其不為反理想之人之野心、貪欲所利用,而加深人之罪惡,如何使理想不致永為虛懸于上之當然世界,而成為真正之實然,所有這些問題都是西方近代文化無法解決的。“欲答此一問題,則必須由西方近代哲學,回到中古哲學之重信心、重靈修之精神,更須由西方哲學通至東方之儒道佛之哲學,所言之如何使知行合一,智及仁守之道”(唐君毅《生命存在與心靈境界》下冊,第487頁,臺灣學生書局1986年版)。在這里,儒學之道是作為救世的良方被提出來的,它不僅能拯救中國文化,而且能拯救西方文化。它不僅依然可為中國人的家,甚至亦可為西方人的家。
總起來,我們把“當代新儒學”運動的興起視為儒學與西方文化沖撞的第三期,其中又特別把重點放在唐君毅、徐復觀、牟宗三、方東美等人所代表的次期“新儒學”運動上,認定次期“新儒學”運動最能表征第三期的真精神。如果說梁漱溟、熊十力、張君勱等人所代表的初期“新儒學”運動主要是為了反叛“全盤西化”,那么次期“新儒學”運動則是對這種反叛的超越,就是說,次期“新儒學”力圖在“全盤西化”的基礎上重建人們對于中國文化的信心。他們沒有否定“全盤西化”的成果,他們只是覺得光是實施“全盤西化”,并沒有完成任務。更緊迫的任務是重建,重新確立中國文化的地位,重新確立儒學的地位。
以1958年元旦四萬余言《中國文化與世界》長文的發表為標志,“當代新儒家”們正式承擔起這個任務。
在儒學與西方文化沖撞的第三期里,儒學似乎又死灰復燃,得到了某種程度的肯定。如何評價這種肯定,成為確定“當代新儒學”運動性質的一個關鍵。周熾成在《“返本開新”與“中體西用”》一文里,證明新儒家“返本開新”的思路是順著“中體西用”而來的。持“返本開新”的新儒家,與持“中體西用”的洋務派,兩者的思維方式、心理狀態、價值觀念等都有很多相似之處(參周熾成《“返本開新”與“中體西用”》,載《學術研究》1991年5期)。我認為,此種看法實是對“當代新儒家”的一個很大的誤解。
不要忘記了,從“中體西用”發展到“全盤西化”,經過了中國人好幾十年的努力,經過“全盤西化”洗禮的“當代新儒家”沒有、也不可能再回到“中體西用”的思路上去。他們的環境和經歷,他們所受的良好的西方文化教育,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有“中體西用”論者相同或相似的思維方式、心理狀態和價值觀念。與其說他們是在順著“中體西用”的思路想問題,不如說他們是“全盤西化”的產物,是順著“全盤西化”的思路想問題的。他們所堅持的依然是“全盤西化”,他們與“全盤西化”論者唯一的不同處,是希望為失去家園的中國人的心靈留一個角落,好讓它有一個安頓與寄托。他們在西方文化的氛圍里飄泊流浪、四顧蒼茫、舉目無親,他們回“家”的渴望、找回自己的“根”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強烈。
實際上,無論是初期還是次期的“新儒學運動”,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全盤西化”的理想。就是被認為有些保守的梁漱溟也一再強調,對于西方文化要“全盤承受”(見《東西文化及其哲學》,第五章“世界未來之文化與我們今日應持的態度”)。“新儒家”始終是沿著“全盤承受”的方向走的。在器用方面,他們早已經西化;在政治制度方面,他們肯定西方的民主和自由;在倫理道德方面,他們踐履的是西方的個人主義和平等規范;在觀念方面,他們肯定科學的、進化的、向前看的觀念的價值。這一切,對“中體西用”論者來說不僅無法做到,甚至是不敢想象、也無法想象的。
“當代新儒家”一方面對西方文化要“全盤承受”,另一方面又堅持要返回儒學之本,表面看來這是二種十分矛盾的傾向。但細察其“返本”真義,我們發現這二種傾向是不矛盾的:“返本”只是意味著給西方文化接上一個中國的源頭,簡單些說,就是以西方文化給中國文化一個重新的注解,以便讓人肯定中國文化的價值。試舉其政治主張為例。“當代新儒家”無一不積極地倡導西方的民主、自由、平等,認為缺乏西方近代民主制度,乃是中國文化的一大缺陷,要突破中國政治幾千年的一治一亂循環之局,唯一的道路“則只有系于民主政治制度之建立”,現在之問題“則唯在中國民族迄今尚未能真正完成其民主建國之事業”(《中國文化與世界》)。他們肯定中國唯有真正實行西方的民主政治,才有希望,在這一層上他們沒有超出“全盤西化”論者。他們不同于“全盤西化”論者的地方,在于他們重又返回儒學之本,肯定儒家思想中有與民主、自由精神相符合的地方,肯定民主政治乃是中國文化精神發展的“必然要求”。此種“返本”不是“持本”,亦不是“執本”,他們所“持”所“執”的依然是西方文化。“返本”只是為了找回我們對于中國文化的信心,不致于把它全盤否定,此外并沒有什么實質的意義。他們是說過“從儒家之肯定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并一貫相信在道德上,人皆可以為堯舜為賢圣,及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等來看,此中之天下為公、人格平等之思想,即為民主政治思想根源之所在,至少亦為民主政治思想之種子所在”(《中國文化與世界》),“道德上之天下為公、人格平等之思想,必然當發展至民主制度之肯定”(《中國文化與世界》)之類的話,但這些話并不說明他們在沿著“中體西用”的路子走,并不說明他們放棄了“全盤承受”的一貫主張,恰恰相反,這些話表明他們很是希望在儒學內部找到甚至創造出“全盤承受”的合適土壤。
在儒學與西方文化沖撞的第三期里,隨著儒學在觀念層面上的退卻,西方文化第一次擺脫了“武器”的身份,變成為新的理論建構的實際材料。“當代新儒家”已經不是以“戰士”的身份,而是以“建設者”的身份走上歷史舞臺;他們不只是要引進西方哲學,而是力圖要完成消化西方哲學的任務。唐君毅的《中國哲學原論》(1966—1975)采用近乎康德、黑格爾的哲學表達方式,突顯弘揚中國儒學的心性之學。其《人生之路》從自我生長的途經、道德自我的建立和辨心以求真理三大環節展開,有似黑格爾《精神現象學》的方法;將自我發展分為十個階段,即從凡人到科學家、藝術家、道德家,再到尼采式的超人、印度式的神秘主義者,最后達到中國儒者“悲憫之情的流露與重返人間”的襟懷,通過一系列道德精神的思辨演繹,最后落實到心的本位存在,及真實至善即是道德自我的根源,一氣呵成,爐火純青,展示了作者對中西哲學,尤其是西方哲學的深刻把握。
牟宗三的《心體與性體》(1960—1968)也采用了類似的方式。他對由康德開啟、黑格爾完成的“理性的道德主義”有深刻的了解,他認為“當代新儒學”高明于先秦儒學的地方,在于它一方面實現了康德所規劃的道德形上學,另一方面收攝融化了黑格爾的精神哲學,從而實現了“使道德與宗教合一、使形而上學與道德合一”。他認為宋明心性之學比康德道德形上學更高明,因為康德的自由意志只是一種理論設定,而儒家的良知卻是當下真實的呈現,康德的善的意志只是一種當然之理,而儒家的性善則既是當然之理又是實然存在。除了融合康德與宋明心性之學以外,牟宗三還經常用懷特海(A.N.Whitehead,1861—1947)的思想發揚《易經》的宇宙觀。
明末四公子之一方以智的后代方東美似乎受尼采的影響較深,特別注重生命的情調。他一貫注重活潑的生命,情理諧和的人生以及科學與哲學的協調。他對生命的體驗含有悲劇的情調,“乾坤一場戲,生命一悲劇”,乃是他經常運用的口頭語。他又融匯貫通中國傳統的以“易”為主的宇宙觀和現代西哲柏格森(H.Bergson,1859—1941)、懷特海諸家學說,建立起自己的以“生生之德”創造精神為主體的新儒學。
“當代新儒家”以西方哲學為材料,將其消融到自己的哲學體系中,從而真正把初期“儒學復興論”推進到次期“儒學重建論”的新階段。
在儒學與西方文化沖撞的第三期里,觀念的重心明顯地固定在西方。這一期的思想家們再也不是由東方而入西方,而是由西方轉入東方的。他們首先走完了整個西方文化的行程,在熟悉了并發現了西方文化的問題與缺陷后,掉過頭來再去尋找中國文化、儒學文化的真理與價值。所以“當代新儒學”運動實質上是海外游子的尋根與祭祖。他們面對海外華人失去自信心、一步步淪落至一切求信于他人的嚴重局面,強烈感受到中國文化所面臨的現實威脅,“到了一切求信于他人時,則是精神上之整個的崩降,只在自己以外之他人尋求安身立命之地,而自甘于精神的奴役之始”(唐君毅《說中華民族之花果飄零》,第33頁,臺灣三民書局1974年版)。黑格爾曾說,奴隸之為奴隸,不在其不求光榮,而在其到主人身上去求光榮,以主人(他人)之光榮為其自身之光榮,“我們的民族,以種種現實的情勢之逼迫,已整個的向開始作奴隸的路上走”(同上,第33頁),這是中華民族的大悲哀。臺灣香港的中國青年,千方百計“背起花鼓走四方”,原居美國或較文明之國家者,則迫切于謀取該國國籍,以便子孫世代能在當地成家立業,“此風勢之存在于當今,則整個表示中國社會政治、中國文化與中國人之人心,已失去一凝攝自固的力量,如一園中大樹之崩倒,而花果飄零,遂隨風吹散;只有在他人園林之下,托蔭避日,以求茍全;或墻角之旁,沾泥分潤,冀得滋生”(唐君毅《說中華民族之花果飄零》,第2頁)。再發展下去,“不僅是使中國人不成中國人,亦使中國人不能真成一個人,更不配成為天下一家之世界中之一份子,而將使中華民族淪于萬劫不復之地”(同上,第7—8頁)。面對此種中華民族的大悲哀,“當代新儒家”們勇敢地擔當起“靈根自植”的責任,他們在無可奈何情形中置身“非吾民吾土”之異國他鄉,遙望失落的故園,潸然淚下,他們仰望蒼天,問自己也問世人,什么時候我們才能回到中國文化的懷抱,才能回到這“我們生命之所依所根以存在者,即我們之性命之所在”(唐君毅《說中華民族之花果飄零》,第8頁)?
在儒學與西方文化沖撞的第三期里,隨著儒學在觀念層面上的退卻,儒學終于回到它本應處的位置上去。儒學最初的理想是通過“修身”達到“治國平天下”的目的,以為身修必可以國治天下平。中國幾千年的歷史證明,以一己之道德修養而欲平治天下,不僅對天下無利,而且對道德修養本身也是一個極大的諷刺與打擊。當人類的腳步邁入二十世紀,西方文化以排山倒海之勢勇猛前行時,儒學的這一套理想不僅無補于民族復興,救中華民族于危難,而且反成為民族復興的最大障礙,把中華民族一步步引向深淵。在這時候,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化人就面臨一個如何處置儒學文化的問題。如果說在儒學與西方文化沖撞的第二期里,中國人對儒學采取了“殺人殺個死”的方式,那么在這第三期里,“當代新儒家”們則采取了“送他回老家”的方式。前一種方式是武斷的,并不能真正解決儒學的問題;后一種方式是理智的,比較符合儒學的本性。因為儒學本只是修身之學,只要它不“非法越權”,它自有它存在的理由與價值。“當代新儒家”的使命正在于承認這種價值,并限制儒學的活動范圍,把儒學送回到它本應處的地方去。中國必須邁向近代社會,儒學必須讓出地盤,這是二十世紀的中國曾經面對、正在面對、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人還要擔負起的偉大歷史使命。中國只有徹底的全盤西化,才有出路;儒學只有回到自己本有的位置,才能生存。這是“當代新儒家”指示給我們的真理,也是當代中國人走向世界的唯一途程。儒學是什么,儒學是心靈的歸依,是宗教信仰,是存在的根源,是精神家園,儒學就只是這一些。
縱觀近現代儒學與西方文化沖撞的歷史,我們看到:
中國要生存,必須圖謀富強之路;
中國要富強,必須面對西方,實現近代化;
中國要實現近代化,儒學必須退卻;
儒學的退卻,不是儒學的消亡。儒學惟有退回到它本來的位置上去,才不會消亡。
上一篇:宋明理學·窮究奧義·理氣論
下一篇:明清之際的儒學·明清之際的早期啟蒙思想·理論轉換機遇的喪失及中國啟蒙運動的曲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