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祚命—帝王的承襲·五行理論與地位轉承
五行,指的是土、木、金、火、水。本來它只是五種基本的物質,但是在我國古代,卻把這五種東西看得神乎其神,逐漸演變成為一套系統的五行理論。
五行理論與漢高祖即帝位
五行通常又與陰陽聯系在一起,據專家推算,陰陽五行作為一個學派,應該是戰國時期才出現的。戰國時期陰陽五行學派的著作,根據《漢書·藝文志》記載,有十余種,可惜都已亡佚了。幸運的是,在《管子》、《呂氏春秋》、《禮記》等書中還保留了幾篇陰陽家的著作。戰國時期,影響較大的是鄒衍五德始終的政治循環理論。到了西漢,董仲舒則把儒家的經學陰陽五行化,形成今文經學。這些理論對于后世產生了極大影響,尤其是王莽改制篡漢直接從中尋找理論依據。
鄒衍在論述歷史時,把描述和尋求內在的必然性結合在一起,由近及遠,上推到洪荒時代。這就是《史記》所說的:“先序今以上至黃帝,學者所共術(述),大并世盛衰,因載其禨祥度制,推而遠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關于“大并”之“并”,《索隱》云:“言其大體隨代盛衰,觀時而說世。”對歷史,他不限于描繪,而是力求探討其盛衰的原因并給以評價;他不以人們已論述的最古的歷史為限,而要把歷史推向更遠的時代,把人類的歷史同自然的歷史連結起來。鄒衍認為歷史是一個變化發展的過程。在發展變化中,有一個所謂的必然規律起著支配作用,這個所謂的規律便是“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茲”(《史記·孟荀列傳》)。
關于五德變化情況,其他書有這樣的零星記載:“鄒子有終始五德,土所不勝,木德繼之,金德次之,火德次之,水德次之。”(《文選》左思《魏都賦》李善注引《七略》)又:“五德從所不勝,虞土、夏木、殷金、周火。”(《文選》沈休文《故安陸昭王碑》李善注引《鄒子》)前一段話的開頭應是土,后一段續火的應是水。
鄒衍認為,每一德支配著一個朝代,每個朝代有特定的政治和制度,即“治各有宜”。可惜記載有闕,無從知道鄒衍是怎樣論述各朝代政治的了。在某一德被另一德取代時,鄒衍認為必定會發生某種奇異的自然現象,作為換代的信息,這就是“符應”。《呂氏春秋》中有一篇叫《應同》,詳細記述了五德轉運過程和相應的符瑞。
董仲舒對于五行也有很詳細的理論。他說:“天有五行,一曰木,二曰火,三曰土,四曰金,五曰水。木,五行之始也;水,五行之終也;土,五行之中也。此其天次之序也。”(《五行之義》)又說:“行者,行也。其行不同,故謂之五行。五行者,五官也,比相生而間相勝也。”(《五行相生》)五行相勝(克):“金勝木……水勝火……木勝土……火勝金……土勝水。”(《五行相勝》)五行的次序是,木、火、土、金、水。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第一生第二,第二生第三,第三生第四,第四生第五。此所謂“比相生”。金勝木,中隔水;水勝火,中隔木;木勝土,中隔火;火勝金,中隔土;土勝水,中隔金。此所謂“間相勝”也。
據傳,漢高祖劉邦自稱是赤帝子,殺白帝子而起義。而自據水德。而繼水者,當是土德。王莽便自據土德,篡漢便有了理論根據。
《史記·封禪書》中說:“高祖之微時,嘗殺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也,而殺者赤帝子。’ ……二年東擊項籍而還入關,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說。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
據戰國鄒衍的說法,虞德土,夏德木,殷德金,周德火,只有四德,尚缺一。漢高祖在看到秦時上帝祠中也只供奉四帝,他自據為五,為繼周者,為水德。
但問題在于繼周者并非是漢,而是秦,這樣漢究竟是繼周火為水,還是繼秦水為土,便成為當時儒生爭論的問題了。對于統治者來說,這本來就是騙人的,對自己怎樣有利便怎樣說,并非那樣嚴格。五行理論只不過是他們達到政治目的的招牌和幌子而已。這一點在王莽那里更是體現得非常鮮明。
王莽利用五行理論篡位
王莽本是孝元王皇后的侄子,父親王曼早死,不得封侯。成帝時,王皇后被尊為皇太后,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益封五千戶。從此王氏當政,數十年不絕。河平二年,王氏子弟皆為卿大夫侍中,分據政府諸曹,權一歸于王鳳。所以當時的京兆尹王章說道:“天道聰明,佐善而災惡,以瑞異為符效。……災異之發,為大臣顓政者也。……今政事大小皆自鳳出,天子曾不一舉手。”(《漢書·元后傳》)
王鳳專政共十一年,死后其弟王商代之為大司馬衛將軍。王商專政四年,死后,其弟王根代之為大司馬驃騎將軍。王根當政五年后,罷侯就第,而以王莽代之為大司馬。但不久成帝死了,哀帝即位。哀帝有哀帝自己的外戚,所以王太后叫王莽避位。哀帝心中也不喜歡王家,加上司隸校尉解光也說他們的壞話:“曲陽侯根宗重身尊,三世據權,五將秉政,天下輻湊自效。根行貪邪,藏累巨萬,縱橫恣意,大治第宅。……內懷奸邪,欲筦朝政。推親近吏主簿張業以為尚書,蔽上壅下,內塞王路,外交藩臣,驕奢僭上,壞亂制度。”(《漢書·元后傳》)于是哀帝借機取消他們的當權地位。就此而論,哀帝也并不是一個無能的統治者。這樣大的一個政敵,“尚書、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門……內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論,兄弟據重,宗族盤恒”(《漢書·劉向傳》)。哀帝能夠不動聲色地鏟除,沒有引起大的困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惜他饗國不永,在位僅五年便死去。
哀帝死后,抑郁已久的王太后立即跑到未央宮,收取璽綬,遣使者馳詔王莽,復拜為大司馬。迎來九歲的中山王劉衍為皇帝,這就是平帝。所有哀帝的黨羽貶削殆盡。因為皇帝幼弱,所以太皇太后臨朝而王莽秉政。他首先除去他的叔父王立,以免威脅。自此后,“莽色厲而言方,欲有所為,微見風采,黨羽承其指意而顯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讓焉。上以惑太后,下以示信于眾庶”(《漢書·王莽傳》)。
于是他的地位日趨鞏固,而打算更有所為了。因為《尚書大傳》內曾說周公居攝的時候,制禮作樂,天下和平,越裳氏重譯而獻白雉。王莽不愿意周公專美于前,他也暗示益州塞外的蠻夷獻白雉。事情這樣作了,于是一般官吏盛陳王莽的功德而主張“臣有大功,則生美號,故周公及身在而托號于周。莽有定國安漢家之大功,宜賜號曰‘安漢公’,益戶疇爵邑,上應古制,下準行事,以順天心”(《漢書·王莽傳》)。太皇太后答應這樣作了,王莽卻又再三懇辭,經過多少次的勸說,他才“惶恐不得已而起受策”。鬧了幾十年的災變,如今忽然祥瑞出來,也許是一新耳目的事。平帝元始二年,接連著祥瑞迭出。
王莽的野心越來越大。他是一個因外戚而起家的人,深知皇后在政府中的地位和作用。雖然平帝尚在童年,他也設法使他的女兒為皇后,在元始四年四月丁未正式立為皇后。接著太保王舜等奏道:“《春秋》列功德之義,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唯至德大賢,然后能之。其在人臣則生有大賞,終為宗臣,周之周公是也。”(《漢書·王莽傳》)另外有八千人上書言,伊尹為阿衡,周公為太宰,王莽也應當有類似的地位。于是他又益封地,稱宰衡,位上公了。這時儒家思想仍占統治地位,王莽又是個好大喜功的人,所以他建議:“起明堂,辟雍、靈臺,為學者筑舍萬區,作市常滿倉。制度甚盛。立樂經,益博士員,經各五人。”
從形式上看,這是很盛的制度,不明真相的人,難免會佩服王莽建設的魄力。王莽大概是漢武帝以后最醉心于儒家政治的人,他的魄力似乎比武帝還要大些,百余年來要作的事他全作了,盡管不免有些夸張。他繼續有所改動,《王莽傳》說:“莽奏曰:‘今謹案已有東海南海北海郡,未有西海郡,請受良愿等所獻地為西海郡。臣又聞圣王序天文,定地理,因山川民俗以制州界。漢家地廣二帝三王,凡十三州,州名及界多不應經。《堯典》十有二州,后定為九州。漢家廓地遼遠,州牧行部,遠者三萬余里,不可為九,謹以經義正十二州名分界,以應正始。”
平帝五年,王莽更加九錫,再升級的話,就得作皇帝了。于是有人上書,請安漢公行天子事。《王莽傳》說:“泉陵侯劉慶上書言:‘周成王幼少稱孺子,周公居攝。今帝富于春秋,宜令安漢公行天子事如周公。’群臣皆曰:‘宜如慶言。’”
不久平帝死了,依著王莽的主張,立最年幼的廣戚侯子嬰為皇帝。王莽的用意,已經是“路人皆知”了。于是:“前輝光謝囂奏武功長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圓下方,有丹書著石,文曰:‘告安漢公莽為皇帝。’”(《漢書·王莽傳》)
王莽的姑母王太皇太后一向相信王莽對于漢室是忠誠的,如今他步步進逼,她也懷疑了,直斥符命是“誣罔天下”,而認為不可施行。但王莽的權勢已成,她也沒法制止了。太保王舜勸她道:“事已如此,無可奈何,阻之力不能止。又莽非敢有它,但欲稱攝,以重其權,鎮服天下耳。”(《漢書·王莽傳》)她也只好答應了。從此王莽便“居攝踐祚,服天子韨冕”,成為“假皇帝”,距離真皇帝的地位,僅是“未達一間”了。在居攝二年的九月,東郡太守翟義起兵討伐王莽,王莽非常恐慌,日夜抱著孺子嬰禱告郊廟,并效仿《大誥》的體裁作策書。他的運氣很好,翟義被打敗。于是他的氣焰高漲,自謂威德日盛,得到天人相助,他打算作“真皇帝”了。接著居攝三年有許多符瑞應運而出,《王莽傳》說:
“是歲廣饒侯劉京,車騎將軍千人扈云,太保屬藏鴻奏符命。京言齊郡新井,云言巴郡石牛,鴻言扶風雍石,莽皆迎受。”
從此后王莽便有所借口,他說上天不許他稱“攝皇帝”了,于是改居攝為初始。不過國號仍然是漢,孺子嬰仍然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國不可能有兩個皇帝,王莽便要求禪讓。《王莽傳》說:
“戊辰,莽至高廟,拜受金匱神嬗,御王冠,謁太后。還坐未央宮前殿。下書曰:‘予以不德,托于皇初祖考黃帝之后,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未屬。皇天上帝隆顯大佑,成命統序,符契圖文,金匱策書,神明詔書,屬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漢氏高皇帝之靈承天命,傳周金策之書,予甚祗畏,敢不欽金。’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以十二月朔癸酉為建國元年正月之朔。”
王莽自稱是黃帝后,而舜為其始祖。依五行相生的系統說,漢高祖為赤帝子,正好傳位于黃帝之后的王莽;依堯舜禪讓的歷史故事,漢為堯后,堯后也正好傳位于舜后了。
王莽又曾為漢家立宗廟,《王莽傳》說“以漢高祖為文祖廟”,因為《尚書·堯典》內有“受禪于文祖”的話。所謂“文祖”,大約是堯的祖廟,禪舜的典禮在此舉行,舜即位的典禮也在此舉行。王莽既承祖德,以舜自比,所以就稱漢高祖為文祖,表示其色符合于唐虞。
王莽就是這樣,利用五行學說,利用歷史傳說,一步步奪取漢家政權的。
可見,五行學說只是某些人用來達到政治目的的幌子而已。
王莽代漢,法令滋章,賦役繁重,因而海內潰亂,人心思漢,百姓饑饉,天下起兵。公元23年,農民起義軍進軍長安,推翻了新莽政權。公元25年,劉秀在河北即皇帝位,不久,定都洛陽,建立東漢政權,史稱“光武中興”。
東漢一代皇帝多是幼主即位。東漢皇帝幼主即位者共十人,其即位年齡分別是:和帝十歲,殤帝三個月,安帝十五歲,順帝十一歲,沖帝二歲,質帝八歲,桓帝十五歲,靈帝十三歲,少帝十四歲,獻帝十二歲。
幼主即位,便出現了母后臨朝,外戚及宦官干政的嚴重局面,從而使東漢王朝由盛轉衰,走向滅亡。
曹魏利用五行理論篡位
據傳,東漢末年,曹魏也是利用五行理論來奪取東漢政權的。
《三國演義》中在記載曹操逼帝遷都許都時有過這樣一段話:
“操由是日與眾謀士密議遷都之事。時侍中太史令王立私謂宗正劉艾曰:‘吾仰觀天文,自去春太白犯鎮星于斗牛,過天津,熒惑又逆行,與太白會于天關,金火交會。金火交會,必有新天子出。吾觀大漢氣數將終,晉魏之地,必有興者。’(案:周詩有《魏風》,而魏為晉所并,魏地遂入于晉。及晉卿魏斯求為諸侯,與韓、趙三分晉國,而魏復興焉。《左傳》曰:‘魏,大名也,故畢萬卜居于此而子孫乃昌。’魏居天下之中,中央屬土,土氣之色黃,正應‘黃天當立’之讖。)又密奏獻帝曰:‘天命有就,五行不常盛。代水者土也。代漢而有天下者,當在魏。’操聞之,使人告立曰:‘知公忠于朝廷,然天道深遠,幸勿多言。’操以是告彧。彧曰:‘漢以水德王,而明公乃土命也。許都屬土,到彼必有興者。’操意遂決。”
到后來,曹丕逼漢帝禪讓帝位,自繼大統,當上了皇帝。
有漢二代(東西漢),沒想到竟然都是以五行學說禪讓而終的。這也許是歷史的巧合,但也可從中見出五行理論對當時政權交替影響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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