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文化·信仰·政治·道統·孔廟“賢”、“儒”從祀
孔廟是祭祀孔子的廟宇,然而它并不單純祭祀孔子。孔廟首先具有孔氏家廟的性質,除主祭孔子外,還祭祀孔子的上五代先人、孔子母親、孔子夫人以及孔子子孫(如孔氏四十三代中興祖孔仁玉等),這時,孔子是作為孔氏始祖出現的。然而,更具重要意義的,孔廟還是國家禮制的廟宇,特別是唐初全國各地普設孔廟后,孔廟更是國家推崇儒學的象征,此時,孔子的身份則是儒學的創始人。在這種情形下,孔廟主祭孔子以外,尚有附祭制度。附祭有“配享”和“從祀”兩大等級。
“配享”是陪孔子享受祭祀,配享人物的圖像或牌位與孔子一樣位在大成殿內。“配享”者有“四配”、“十二哲”之分。“四配”是配祀孔子的第一個等級,人物有顏回、曾參、孔伋、孟軻。“十二哲”是配祀孔子的第二個等級,“哲”為“圣哲”、“賢哲”之意,人物有閔損、冉耕、冉雍、宰予、端木賜、冉求、仲由、言偃、卜商、顓孫師、有若、朱熹。“十二哲”中,朱熹為南宋時人,其余全部是孔子弟子。
“從祀”者列孔廟大成殿東、西兩廡內享受供奉,可分為“先賢”、“先儒”兩個層級。“先賢”是孔廟配祀的第三個等級,大多是孔子的弟子。漢明帝劉莊于永平十五年(72)到曲阜祭孔子,并祭孔子的七十二弟子。以后,曾將孔子弟子像畫于廟堂墻壁,但不作從祀。唐開元八年(720)初定“十哲”配祀,其余作預祀。之后,又增加了幾位孔子同時代的賢人、孟子的弟子和宋代理學名家,使從祀的“先賢”達到七十九人。“先儒”是孔廟配祀的第四個等級。孔廟內以“先儒”配祀始于唐貞觀二十二年(648),以后陸續增補更易,到民國八年(1919),從祀的“先儒”達到七十七人。“先賢”對稱供奉于兩廡北端,“先儒”則對稱供奉于兩廡南端。曲阜孔廟兩廡從祀人物原為畫像,金代改為塑像。明成化年間改為木制牌位,供奉在神龕之中。現在神龕與木主都已不存。
“配享”的“四配”、“十二哲”和“從祀”的歷代“先賢”、“先儒”,我們可籠統稱之為“從祀賢、儒”。
孔廟之中有“賢”、“儒”從祀,系借用舊有禮制而來。古人每事必祭其創始之人,孔子為儒者先師,孔廟中祭祀孔子即體現了禮制要求。而祭典之中既以孔子為主,也應有配,這就像《禮記·祭義》所載“郊之祭,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一樣。
“配享”之禮古已有之。而從確實的記載看,“配享”和“從祀”在漢朝時確曾實行。如《史記·封禪書》記漢武帝于元鼎四年親行郊祭時,因發現后土無祀,便始立后土祠于汾陰。《漢書·郊祀志》記,平帝年間,王莽曾建議天地合祭,先祖配天,先妣配墜,祭時,以漢高帝劉邦、高后呂雉配享。《后漢書·祭祀志中》則記東漢光武帝立北郊于洛陽城北,祀地祇,高皇后配,皆在“壇上”;地理群神從食,皆在“壇下”。光武帝祀地祇同時涉及到“配享”與“從食”,而由祭壇上、下之分,可知“配享”之位必定要尊于“從食”(從祀)。故后世孔廟“配享”諸儒位居殿堂,而“從祀”之儒則只能忝列兩廡,其淵源即在于此。
孔廟從祀之制是東漢以后漸次成形發展起來的。秦朝以前,孔廟當僅具家廟與祠堂的性質,西漢初,由于劉邦祀孔、漢武尊孔,孔廟逐步轉化成官廟、漢明帝祀孔子及其弟子,首開弟子從祀于師先例。當然,這時七十二弟子僅屬附祭,但從東漢末始,顏子配享似成規制。到唐玄宗開元年間,就有了包涵“配享”與“從祀”在內的成套的附祭制度。
在封建時代,孔廟是官方的祭祀,故除了孔子故里曲阜有孔廟外,各地州、縣學也普設孔子廟,只是其規模大小有異。孔廟之從祀之制是古代政治與文化的重要交點,一方面,以皇權為代表的政治勢力利用孔廟祭祀左右意識形態導向,統馭士人,加強思想控制,另一方面,孔廟從祀制度也體現了儒家的道統意義。學者們認為“孔子有功于萬世,宜享萬世之祀”,而“諸儒有功于孔子”,則“宜從孔子之祀”(《明神宗實錄》卷一五五)。從孔子之祀的后儒對闡釋和弘揚孔子之道有功,人們通過后儒的這種宣揚,才能把握孔子之道,這就是明人程敏政《篁墩文集》卷十所說:“道非后學所易知也,要必取證于大儒之說,斯可以合人心之公。”因此,從本質上講,人們關心的還是儒家“道統”,祭祀孔子和后儒僅是一種形式,“孔子以道設教,天下祀之,非祀其人,祀其教也,祀其道也”(《明史》卷一三九《錢唐傳》)。而“從祀”諸人,其功亦在于“佐其師,衍斯世之道統”(王世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一一五)。
可是,歷代儒生對于“道統”一詞的理解是不同的,甚至同處于一個時代的儒生也有分歧,這就導致了從祀標準的不斷變更。南宋朱熹的大弟子黃幹感嘆道:“鳴呼!道之在天下未嘗亡世,而統之相傳,茍非其人,則不得而興。”他們相信“道之正統,待人而后傳”(王懋竑《宋朱子年譜》)。每代從祀孔廟的人選,其標準隨著儒家思想的脈動而變動。孔廟祭祀屬于國家要典,從祀的諸儒不可私相確定,需由廷議產生。當然,廷議也是匯集學者的議論,只是加進了官方的意志,并且最后由皇帝裁決。
由于孔廟奉祀對象都是儒家的圣賢,于是,身后能從祀孔廟就成了儒者的至高榮耀。瞿九思《孔廟禮樂考》卷五說:“從祀大典,乃乾坤第一大事。”清儒錢大昕說:“孔廟從祀,非尋常事”(《潛研堂集》卷十九)。有人說得更明白:“人至沒世而莫能分食一塊冷肉于孔廟,則為虛生”(劉大鵬《晉祠志》)。此語即緣于祭孔必須享以牲禮,而從祀賢、儒亦能得以享受祭祀。明代王守仁平亂有功,得封伯爵,但時人認為這僅是“一代之典”,如能得以入祀孔廟,則為“萬代之典”。王守仁的弟子薛侃上《請從祀疏》,敦請朝廷批準其師從祀孔廟時,說:“從祀孔廟,萬代瞻仰,甚盛舉”(見《王陽明全集》卷三九)。可見,入祀孔廟的殊榮遠遠超過俗世的爵封。
“入祀孔廟”是歷代儒生極高的價值取向,孔廟從祀制也顯示了儒家道統的制度化。可以說,孔廟從祀制度體現了歷代的儒學正統觀,每代的孔廟從祀制都是一部欽定的官修儒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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