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場辛苦磨成鬼”
以場屋考試為主要形式的人才選拔制度,其考場條規十分嚴格,到了后期,幾乎森嚴得可怕。康熙時規定考生入場,只有穿拆縫衣服,單層鞋襪,可帶小凳、食物、筆硯等。但自乾隆九年順天鄉試出現重大科場舞弊案后規定:考生入場只許戴單層氈帽、穿單層袍褂,皮衣要去面,氈衣要去里、單層襪,單層褲、薄底鞋。凡卷袋不許裝里,硯臺不許過厚,筆管要鏤空、水注要用瓷的、木炭只許長二寸,蠟臺要用錫的,只許用單盤的,糕餅、饅頭都要切開,考籃要編成玲瓏透眼、上下如一的規格。在點名時,差役排成兩行,還要把考生的衣襟,鞋襪全部脫下重新搜查一次,嚴格的連肛門里也要查看。經過這種非人的檢查之后,方準考生入場。接著嗚炮三響,貢院大門和龍門就馬上關閉、加鎖,交由監衛人員把守。宣布考試后,考官再將考卷從號房的縫隙中送給考生,緊張的考試才正式開始。號房每間高六尺、深四尺,寬三尺,無門。東西兩面的磚墻離地一至二尺,砌成上下兩層磚縫,上有木板數塊可以移動。白天將木板分成兩層,上層是桌、下層是凳,晚上將木板并到下層,就是一個簡易的床鋪。凡在考試期間,考生們吃飯、睡覺、寫文章,都離不開這幾塊木板,因此,人們稱它為“生命板”。考生坐在號房里,要求頭、腳都露在外面,好監視,正如囚徒一樣。為了監視考生的活動、在考場的東西南北各有了望樓一座,在貢院的四周有圍墻兩層,外墻高一丈五尺,內墻高一丈,圍墻四周,編設荊棘,因此人們把貢院又稱為“棘闈”。在考試的時候,每一位考生還有一名考君專門監視。對這嚴格的科場清規及繁瑣的程序,考生們嘆息道:“三場辛苦磨成鬼,兩字功名誤煞人。”形象地揭露了考場的艱難與辛酸。
明代有一位舉子,叫艾南英,他自十八歲參加科舉考試,歷時二三十年,一生都未入仕,飽嘗了考場的艱辛,在他年老以后,特寫了一篇回憶文章,以嬉笑怒罵來述說考場的艱辛。
據他說:科舉考試有五大考。第一考叫季考,每季都要舉行,這屬于郡縣官員的考試,主要是考核課程和基礎知識,其實是考背功。其二曰觀風,凡是朝廷的大員或者御史來到郡縣,都要選拔優秀的學生舉行一次觀察性的考試,這是向上級展示本郡縣的教育質量和學風、士風。其三是歲考、這是中央派駐地方的督學專門對學生進行的一年一度的常規考試,很類似通考的性質,具有促進地方教育,地方甄別人才的作用。其四為科舉考試,即三年一次的大比考試。這一考又分作三段兩級,縣上選拔優秀的學生送到郡,州郡選拔優秀的學生送給省督學,在督學那里通過了考試,算完成了童試,就是取得了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之后才進入國家正規舉行的科舉三級考,即鄉試、會試和殿試。如果能進入正規考試的鄉試,這已是考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要付出多少寒暑的辛勞,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十年寒窗。此后進入科舉的漫長的鏖戰。有的人會鏖戰幾十年而沒有結果。
考試的規矩也很多,非常嚴格。就拿非正規科試的督學試來說,府衙中響過三通鼓之后便開始檢查考生。在冬天,哪怕是冰天雪地,所有考生都要站立門外,解開衣服,露出胸懷,左手拿著筆硯,右手提著脫下來的布襪,聽郡縣的主考人唱自己的名字,然后按順序走到督學面前。每一個考生有兩名搜軍,得脫得一絲不掛,從頭發到腳跟,全得檢查。經過一番折騰,就是身體非常結實的考生也都凍得渾身顫抖。而督學大人則穿著朝廷親賜的紅袍,圍著暖烘烘的鐵爐,在悠然自得地“觀風”。到夏天,不管天多酷熱,考生都得穿著厚布衣站在太陽下等待檢查,檢查完畢已是汗流夾背。等考試開始,幾百人在考場中,從身上蒸發出來的汗味熏得考生頭暈腦脹,但又不敢喝一口水,因為凡是離開座位,就要在你的考卷上用紅印打上記號,這樣一律按考試作弊論處。所受的罪,常人無法想象。考試開始,一個教官宣讀題目,這是第一道續;然后一個書吏拿著牌子,上面寫著題目,下面巡視一圈,這叫重聽;有時題目還未看清,書吏一閃而過,考生只得憑運氣而考。考場上,東西南北四角上各有一名了望軍,死死盯著每個考生,如果發現有四顧說話者,他們便用朱印打在考生的卷邊上,這叫越規,文章考得再好也一律降一等。由于考場座位的狹小,搞得腰酸背痛,即使小便都不得自由,誰都害怕那個紅標志打在自己的卷子上。還有的為了防止夾私,一律將硯臺收到督學那里,發給每人一塊青石,這青石滑得不能沾墨,寫起來非常吃力,一篇文章未完,手腳已經酸痛無力,很難堅持到考試結束。考試時,如果運氣不好,坐在屋檐之下,碰考下雨季節,雨水傾注,只得以衣裳擋著卷面,卷子未答完,衣裳已經濕透。考試結束,走到督學的面前,雙腳跪下,請督學宣讀優劣。在督學試中,考生所受的待遇叫人不寒而栗。
至于到了鄉試,也就是省城的考試,搜查的地方還緊,而且搜查的名目特別多,督學試與之比較,真是小巫見大巫。每個考生都是在高度的緊張和恐懼中,完成自己的考試的。所以即使僥幸者都不堪回首。
所以艾南英回首其科場生涯,當有人問他為什么放棄科舉,不以自己的才識報效國家時他則回答說:“雖然我非常勤苦,但我經受不住那種恐嚇和非人的束縛。不如永遠做個書生,老死鄉里罷了。”明代正統四年,只有二十三歲的施槃,以“紅云紫霧三千里,黃卷青燈十二時”的詩句,告別了送行的朋友,前往北京參加會試,一舉奪得頭名狀元,轟動朝野。但是一連的幾場考試,累垮了他的身體,只能喝著一碗碗的苦藥,體味中狀元的喜悅。但這樣的品嘗也沒有過多久,就因病死去。南宋的一個狀元更加不幸,出了考場就病倒不起,當狀元喜報送到家門的時候,他家里卻在震天動地的號啕大哭,原來他已經在三天之前命歸黃泉。過去,人們說他們命薄,其實,是“三更燈火五更雞”,“二月杏花八月桂”的科舉制度推殘了他們的身體和精神。
在科場中,一個人一生有好些年要在如此非人的境況中歷盡艱辛,它使讀書人的身體和心靈都受到極大的摧殘和扭曲,使人們的教育觀念發生嚴重的畸形和變態。遭受這種折磨的人,一旦從“媳婦”熬成了“婆婆”,其變本加厲的心態是可想而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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