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蘇軾
水軒花榭兩爭妍, 秋月春風各自偏;
惟有此亭無一物, 坐觀萬景得天全。
這首詩是蘇軾《和文與可洋州園池三十詠》中的第十七首。文與可是蘇軾表兄,善畫竹及山水,曾寄蘇軾《洋州池園三十首》,蘇軾皆依題和詩。此詩約作于熙寧九年(1076)其時,蘇軾已被排擠出朝廷,在密州任知州。
作者在起承兩句寫了兩種景物:秋月下玲瓏的水軒;春風里優雅的花榭。詩人用“兩爭妍”說明了它們固有的美麗,用“各自偏”點明了它們各俱特色。但接著筆鋒一轉,兀然一句:“惟有此亭無一物”。“無一物”指沒有外物,是與前面兩種景象截然相對的。然而正因這“無一物”,作者才得以“坐觀萬景得天全”。
蘇子一生在政治上屢遭當權者的貶斥,但他并未對社會與人生失掉信心。他的這種曠達明朗的人生態度,充分體現在本詩中。
詩人不否認水軒、花榭的美麗,但又指出它們的不足,水軒之美皆因秋月下的水景,花榭之美要借春風中的花景。只因有了“秋月”、“春風”,水軒、花謝才能“各自偏”、“兩爭妍”。如若沒有了秋月、春風,水軒、花榭便也不見得美麗了。因此,蘇子認為它們是一種淺層的美、形而下的美,是道家所說的“裝潤”、“做作”的美。那么,蘇子所追求的是怎樣的美呢?此時作者靜靜地坐在涵虛亭中,道家稱之為“坐忘”或“心齋”,四周既無水軒亦無花榭,抬眼望去,空闊遼遠,渺茫無際。時空的空寂引發出詩人內心的空靈,作者達到了“坐觀萬景得天全”的境界。意謂坐在這空無一物的亭中,心與神通,神與景合,心神似神鳥之離絕樊籠:“浩浩乎如憑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作者超脫于形跡之外,無所不至,無所不游。蘇子達到這種境界所憑借的是“空無一物”,“靜觀萬景”。這種“空”與“靜”是擺脫世俗羈絆后心靈中的一種“空明”、“澈悟”。“空明”、“澈悟”的心境不是逃避現實的心境,而是將得失看得恬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境。
蘇子的這種境界相對于“水軒”“花榭”來說,就是高層次的了,是一種形而上的美。“水軒”,“花榭”徒具形之美,在這里擺脫不了世俗的煩擾,不能“得天全”;而“空無一物”的境界則“神美而已忘形”,大千世界中的任何紛爭,此時卻不能觸動詩人,詩人的自然天性得以保全,自然中的萬景才得以為詩人所坐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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